“王大人,王大人,你醒醒。哎呀,王大人暈過去了。”
幾個站在王文前後左右的朝臣嚷嚷着,朱祁鎮吩咐傳太醫,便有人去太醫院喊人,太醫來了,把人救醒,大家自然要安慰一番,看着這一張張虛僞的臉孔,王文隻覺悲從中來,很想放聲大哭,好不容易忍住了,就聽上頭朱祁鎮道:“既然王卿沒事,那就退朝吧。”
這麼一通折騰,已到未時。文武百官淩晨三點到午門外排隊等候上朝,一口水沒喝吵到未時末,也就是下午快三點,加上上朝在路上的時間,總共六七個時辰,也就是十三四個小時粒米未進,早餓得頭暈眼花,渴得嗓子眼冒煙。
聽朱祁鎮說散朝,都飛快躬身施禮:“恭送皇上。”
朱祁鎮起身離去,文武百官沒有心情寒喧,急着去墊巴肚子籌思對策,一哄而散。
王文由兩個小太監扶出宮門,自家的車夫接着,剛上車便放聲大哭。
一般早朝巳時散朝,宋誠掐着點到宮門口,被告知朱祁鎮還在上朝,讓他稍等,這一等就快一個小時,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太監小跑出來,道:“皇上口谕,請宋公子到太和殿暫歇。”
宋誠奇道:“早朝還沒有散嗎?”
日頭升到正中,人影隻剩一個黑點,應該正午了,怎麼到這個點還沒有散?
小太監笑容有點怪,道:“是。宋公子這邊請。”在前面帶路,把宋誠讓到偏殿,又上了四樣點心,一蓋碗茶,道:“宋公子先墊墊肚子,不夠說一聲。”
宋誠道謝,見小太監并沒有走,而是垂手站在廊下,随時聽候的樣子,便朝他微微一笑,拿起點心吃了起來,不一會兒四碟點心吃了一半,茶也喝完。
小太監輕手輕腳端了熱茶上來,把空蓋碗撤下去了。
服務真周到。宋誠暗贊,又把剩下兩碟點心吃了。
空等無聊,又不敢亂動殿中的東西,宋誠隻好踱出殿外,在殿前的空地上走來走去,這裡連一顆樹也沒有,更無風景可言,就當消食了。
宋誠在殿前來來回回遛了半個時辰,朱祁鎮還沒有散朝,隻好回偏殿,小太監又奉上茶,道:“奴婢去看看。”過小半個時辰回來,道:“皇上讓宋公子再等等。”
這一等就等到日影西斜,宋誠又吃了兩碟點心,喝了兩碗茶,上了一趟茅廁,才聽殿外一聲悠揚地吆喝:“皇上回殿。”
就見前頭朱祁鎮坐在肩辇上,儀仗像一條長長的尾巴,迤逦而來。
宋誠出偏殿,站在廊下施禮,朱祁鎮見到他,吩咐停禦辇,下禦辇走了過來,笑吟吟道:“卿久等了吧?可惜卿沒有上朝,見不到今天的奇景。”
“?”宋誠一腦門問題,依然規規矩矩道:“臣參見皇上。”
“快快平身,進殿說話。”朱祁鎮說着當先進殿,在椅上坐了,笑道:“聖旨明天就下了。文官們很怕你啊,聽說你任錦衣衛指揮使,他們吓壞了。”
“早朝到這時才散,就為臣的事?”宋誠有些意外,朱祁鎮心情不錯,這是把群臣耍了一通嗎?
“嗯。朕故意讓他們議,讓他們掐,省得聖旨下後鬧朕。”對文官們的手段,朱祁鎮知之甚詳,以前有王振擋在前面抗罵,現在沒有王振,一切都會沖朕來,朕吃不消哪。
想起王振,朱祁鎮又有些黯然,道:“張卿說,王先生為瓦剌軍所殺,連屍骨也沒有找到,可是真的?”
張卿是指張輔,當時宋誠救下他後,這麼告訴他,想必朱祁鎮從瓦剌營回來後曾問起王振,張輔就這麼回了。當時明軍四散奔逃,王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太監,被殺實屬尋常。
宋誠看他似乎完全不知實情,就算他起疑,也隻能把這個謊圓下去,當下點頭道:“是,臣遠遠看不見,來不及施救,請皇上怪罪。”
我是不會告訴你,是我讓樊忠下手把這坑了大明的死太監宰了的。
“朕九歲,先帝駕崩,王先生于朕而言,亦師亦父,朕實不忍他落得如此下場。”朱祁鎮歎息,雖說王振禦駕親征以緻二十萬大軍差點全軍覆沒,他也被俘,若不是宋誠,大明和他極有可能步上宋朝欽徽二帝的後路,可現在不同了,一切因為宋誠改變,他回到京城,又是皇帝,不免再次想念王振的好。
宋誠道:“皇上節哀,十七萬軍士,一百餘位大臣同樣屍骨無存。”都被瓦剌的鐵蹄踏成肉泥了,真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以分清,隻好一起埋了。
朱祁鎮長長歎息,良久才道:“你我君臣做一些事讓大臣們瞧瞧,免得他們總說朕為王先生所誤。”
卻是這兩天他讓人搬來一個多月來的奏折,越看越是生氣,在土木堡大敗的消息傳來時,奏折如雪片,一概臭罵王振。
王振本來就該罵,若不是當時騰不出手,我還想把他淩遲呢,他不死,怎麼慰十七萬精銳英魂?宋誠腹诽,可看朱祁鎮對王振隻有滿滿的哀思,自是不會拂他的意,道:“臣自當為國、為皇上盡忠。皇上,在土木堡時送到京城的喜甯,可還在麼?”
喜甯是叛徒,三番四次謀害朱祁鎮,最後還是朱祁鎮以使節的名義把他送到明營,讓宋誠把他拿下。
朱祁鎮道:“關在大牢呢。卿要怎麼處置他?”
“此人背叛皇上,理該千刀萬剮。”
朱祁鎮想起當時的兇險,堂堂天朝皇帝,居然被人拿刀抵在後腰,逼迫上陣叫陣,不由憤怒,道:“卿說得是,卿既掌錦衣衛,就由卿處置吧。”
宋誠答應了,眼看宮門快落鎖,告退出宮。
他先不回府,而是去大牢提了喜甯。宋誠即将為指揮使的消息已傳開,牢頭哪敢不依?點頭哈腰送到牢門口,道:“宋大人慢走。”
第二天,聖旨下,追封宋瑛為郓國公,谥忠順,宋傑襲爵為西甯侯,宋誠封一等永銳伯,調任錦衣衛指揮使。
顧淳封三等武成伯,升錦衣衛北鎮撫司同知。
袁彬升南鎮撫司同知。
谷子、陳春橋為千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