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鄉亭外,夕陽西下。
婦女們聚集在村裡的磨盤邊乘涼。上了年紀的婦女們趁着空閑,手裡拿着刺繡。初為人母的小媳婦則帶着孩子們,還有幾個比較清閑的婦女,磕着南瓜子和婦女們說笑。
趙啟明和劉陵翁主并肩走進村裡,經過村口那些婦女的時候,劉陵翁主看了眼過去,然後朝趙啟明說:“那幾個吃着瓜子,四處找人說笑的婦女,應該是媒婆吧?”
“媒婆?”趙啟明回頭看了眼,然後問:“翁主怎麼知道?”
“聽到她們談論,說誰家姑娘年輕貌美,剛好是待嫁的年紀。”
趙啟明恍然大悟。
“看那神态,應該是替女方說媒。”劉陵繼續往前走,笑着說:“不過那些婦女們好像都不願意理睬,媒婆隻能見縫插針的說上幾句,倒顯得有些讨人嫌了。”
趙啟明笑着點了點頭。
“自古多是男方找媒人去向女方說親,到了東鄉亭卻反過來了。”劉陵翁主看向趙啟明:“想來是東鄉亭富庶,外村的姑娘都想往這裡嫁,才會放低姿态吧?”
趙啟明無奈:“本來這也算好事,但媒婆多了,慣壞了那些還沒娶親的,賢惠的姑娘看不上,要找長得好看的,這幾年反倒是沒有幾家成了親。”
劉陵翁主輕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也是人之常情。”
趙啟明歎了口氣。
“倒也難怪那些外村的姑娘想嫁進來。”劉陵翁主看着腳下:“東鄉亭這街道可比其他村子好多了,誰家姑娘不想出門時踩着青磚,走幹淨整齊的路?”
趙啟明說:“之前的土路泥濘,遇到下雨就很難走,這是去年剛修出來的。”
劉陵翁主點了點頭。
正說話間,兩人前面的鋪子裡忽然跑出來兩個孩童,險些撞到行人。劉陵翁主看了過去,發現兩個孩童的懷裡都抱着醋壇,便自然而然的看向了那個鋪子。
“這是賣雜貨的地方吧?”
“是。”趙啟明說:“這也是去年剛開的,賣些茶米油鹽,村裡人都用的着。”
劉陵翁主點頭,繼續往前行走,結果又看到了那兩個孩童。
似乎是被家裡人打發出來買醋的。兩個孩子買醋時找回了些零錢,還沒回家跑到了街邊吹糖人的攤位上,高興的讓那糖人師傅給他們吹糖吃。
劉陵翁主似乎很感興趣,朝趙啟明問:“村裡還有這樣的手藝人?”
“外村來的。”
“東鄉亭今天要趕集?”
“那倒沒有,這些手藝人每天都在。”
劉陵翁主有些不解,他看着那個糖人師傅為那兩個孩童吹糖,等兩個孩子拿着糖人抱着醋壇心滿意足的走了,那糖人師傅也重新坐了回去,靠着牆根打起了瞌睡。
“這手藝人應該去人多熱鬧的地方。”劉陵翁主有些不解:“東鄉亭雖然富庶,但村民畢竟就這麼多,要是就隻有幾個孩童來光顧,隻怕出了攤也賺不了什麼錢吧?”
趙啟明笑了:“東鄉亭已經很熱鬧了。”
劉陵翁主看着街道,朝趙啟明問:“剛才經過那雜貨鋪子,妾身就有所疑問,這街道雖然幹淨整潔,但看上去顯得冷清,不知這些鋪子和攤販是如何能夠牟利的?”
“還沒到時候。”趙啟明看了看天色,然後指着旁邊的院子說:“去坐坐吧。”
劉陵翁主眨了眨眼,沒明白趙啟明的意思,卻也點了點頭。
兩人走在前頭,本來就離那些侍衛遠。當村頭的婦女們談論起那幾個英武的“将軍”時,趙啟明和劉陵翁主已經走到了街邊的院子裡,倒是沒怎麼引起注意。
讓劉陵翁主感到驚訝的是,這個院子原來是個酒館。
但要說酒館又實在簡陋了些,就隻是挂了個“酒”字招牌,院子裡露天放置了些小桌和凳子,同樣沒有什麼人光顧,看上去就隻是個普通的貧家小院而已。
酒館的主人是個上了年紀的莊戶。老人家認得趙啟明,但也沒有大驚小怪,隻是過來行禮,然後問趙啟明要吃些什麼,之後就走到了後廚,吩咐準備去了。
“東鄉侯常來這裡?”
“最近來的次數多些。”趙啟明/心情很好,朝劉陵翁主說:“這家豬頭肉不錯。”
“豬頭肉?”劉陵翁主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趙啟明笑着說:“莊戶人家吃不上什麼好肉,這豬頭肉沒有内髒那麼多的味道,鹵着吃很受莊戶人家的喜歡,尤其是天氣炎熱的時候,來上兩斤下酒滋味很好。”
劉陵翁主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菜肴,表情仍然不自然的說;“想不到東鄉侯還有這樣的愛好,看來東鄉侯不光是把封地治理得好,還能與民同樂,可真是難得。”
趙啟明笑了笑,沒說什麼。
“不過東鄉侯帶妾身進來,怕不是為了吃豬頭肉吧?”
“當然。”趙啟明其實也想讓劉陵翁主嘗豬頭肉,不過看這姑娘的樣子,應該是無法接受的,所以他也并不打算強行推銷:“翁主不是想看東鄉亭的熱鬧嗎?”
“此處有熱鬧可看?”劉陵翁主四顧環視,然後笑着說:“妾身可沒看到。”
“現在的确是冷靜了點,不過很快就熱鬧了。”
“這是為何?”
趙啟明笑了笑。剛好這時店家端來了茶水,他接過之後替劉陵翁主倒茶,然後說:“算算時辰也快差不多了,翁主隻管坐在這裡,很快就能看到東鄉亭的熱鬧了。”
劉陵翁主有些狐疑,但接過趙啟明遞來的茶水,終于還是笑着點頭。
趙啟明要的豬頭肉很快就端了上來,劉陵翁主果然是不吃的,趙啟明也沒有強迫,倒是在等待的過程中,劉陵翁主發現街道上開始變得和剛才不同起來。
村頭那些婦女有說有笑的回家了。
去田間勞作的莊稼人也扛着農具走過,最後連那些冷靜的鋪子裡,也有夥計清洗打掃,甚至還有趕着牛車的菜農,在店鋪夥計的抱怨聲中開始搬運卸貨。
“這是在幹什麼?”劉陵翁主問。
趙啟明正吃着豬頭肉,口齒不清的說了句:“放工了。”
“放工?”
兩人說話間,街道上傳來了噪雜之聲,有很多年輕人從街道上走過,有的去了對面的鋪子,有的順着街道繼續往前,還有的走進趙啟明和劉陵翁主所在的酒館。
“老闆,來兩斤豬頭肉。”
“今天酒來多點,再要兩盤春餅。”
本來冷清的酒館裡陸續走進來了很多的人,外面的街道上的年輕人也是成群結隊的走過,他們高聲喧嘩或者低聲讨論,酒館裡的等着酒菜的那些年輕人也在說笑。
劉陵翁主眼看着自己周圍的桌子都坐滿了人,此時再看外面的街道,早已經沒有的了之前的冷清,比起淮南那些城池裡還要熱鬧,甚至能和趕集沒有什麼兩樣。
“這個就是你說的放工?”劉陵翁主有些吃驚。
而趙啟明正享受着眯着眼睛,很享受東鄉亭的嘈雜,和難等大雅之堂的豬頭肉。他夾起肉片在醋碟裡涮了兩下,然後搖頭晃腦的說:“放工的時候東鄉亭最熱鬧。”
“的确是熱鬧。”劉陵翁主看向趙啟明:“比趕集時還要嘈雜。”
“那是你沒去過東莞。”
“東莞?”
“東莞那些工廠聚集的地方就是這樣,平時看上去很是冷清,但等到下班之後就馬上熱鬧起來。”趙啟明把涮好的豬頭肉放進嘴裡,笑着說:“東鄉亭也是這樣。”
劉陵翁主顯然不知道東莞,但她忽然想起什麼:“難道這些都是瓷器工匠?”
“對。”
劉陵翁主有些難以相信:“瓷器作坊居然有這麼多人?”
“這就是工業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