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直元當真不願退回高昌？”

　　“都督，非是在下有意抗命不遵，實是為情勢所迫，不得已啊，還請都督見諒。”

　　不理會呂光吃人般眼神，衛朔輕輕歎口氣，做出一副為難樣子，繼續胡說八道起來。

　　聞言呂光臉上肌肉不住顫抖，眼睛微微眯起，顯然内心已怒極。

　　正當衛朔以為呂光将翻臉時，呂光忽然話題一轉，問起了兒子呂覆。

　　“對了，我兒呂覆怎樣啦？”

　　“請都督放心，貴公子完好無損，如今正在城内做客，待你我雙方結束對峙，朔自當親自送其回歸。”

　　“哼，這還差不多。”

　　得知兒子安然無恙，呂光總算松了一口氣，同時看向衛朔的目光也不由柔和幾分。

　　他稍稍思索一下接着道：“直元，你是知道的，老夫一向看重于你。”

　　“不然，當初也不會将西域大都護之職交給你，隻要爾解散兵馬以示臣服，我當既往不咎，如何？”

　　呂光覺得這是自己能做出的最大讓步，若衛朔知好歹的話，當立即下馬束手就縛。

　　可惜衛朔不是那麼好忽悠，而且其又志向遠大，豈會輕易放棄麾下兵馬？

　　“都督此議，朔恕難從命。”

　　“直元，你莫非真要與老夫刀兵相見？”

　　“都督，非是直元執意舉兵相抗，實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爾可知，一旦戰事打起來，覆巢之下你絕無幸免之理。”

　　“哈哈哈，都督怎知最後失敗者一定是在下？”

　　“哼！憑你手中的老兵弱旅，如何是光麾下數萬精銳對手？”

　　“哈哈哈，都督麾下自然是精銳，可朔手底下也不是廢物。”

　　“既如此，那咱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都督且慢，某還有話說”

　　正要轉身離去的呂光勒住缰繩詫異地問：“直元還有何話要說？”

　　“都督，眼下河西四面皆敵，若是你我在此大打出手，難保不為他人作嫁衣裳。”

　　聞言呂光心中一動，衛朔這話算是說到他心坎兒上了。

　　而這正是他一直最擔憂的，要不然也不會在陣前跟衛朔廢這麼多話，早下令讓大軍圍攻上去了。

　　“眼下都督退西秦、滅康甯、擒彭晃，大軍連戰連捷，看似威風八面，實則已危機四伏。”

　　“首先，大軍連續數月作戰，不得休息，衆将早已是疲憊不堪。”

　　“而朔卻是以逸待勞，又坐擁城池之利，這仗一旦打起來，最終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

　　“縱然都督技高一籌，滅了在下，可大戰之後，貴軍精銳還能剩下多少？”

　　“彼時吐谷渾、西秦、盧水胡等等其他勢力豈能不趁勢而起，到時都督拿什麼去應對呢？”

　　“在下有一策，既可讓你我分出高下，還能不使各自主力有失，不知都督可有興趣？”

　　“你且先說來聽聽。”

　　呂光這話一出，衛朔就曉得所謀之事成了一半。

　　随即他朗聲一笑，慨然道：“你我雙方各派一支精銳與陣前交鋒，若都督獲勝，朔當退出玉門關，将敦煌、酒泉如數交與都督；反之，若在下僥幸獲勝，還請都督允許朔暫駐河西。”

　　“不過，請都督放心，哪怕我部僥幸獲勝，朔仍奉都督旗号，絕不擅自扯旗自立。”

　　“另外，為了顯示臣服誠意，戰後願奉送五萬石糧食給貴軍。”

　　衛朔建議讓呂光很是心動，無論比試最終結果如何，好像他沒什麼吃虧。

　　至于說舉大軍與高昌軍決一死戰，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走這一步。

　　再一想到眼下涼州各地府庫空空，百姓流離失所，急等着官府救濟，他立馬打定了注意。

　　“五萬石糧食太少，至少得送二十萬石來。”

　　“不行，二十萬石太多，在下無論如何也拿不出。”

　　“這樣吧，看在都督與師父多年交情上，朔再加三萬石，一共湊齊八萬石，如何？”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兩人計議已定，各自回歸本陣。

　　這邊衛朔親率三千鐵騎出戰，那邊呂光則趁機讓沮渠羅仇兄弟率五千盧水胡精騎迎戰。

　　雖明知是呂光借刀殺人之計，可沮渠羅仇兄弟也不敢有異議，隻好從麾下挑出五千騎兵迎戰。

　　“康龍，讓弟兄們做好準備，這一戰我要徹底打破呂光膽氣。”

　　衛朔一邊吩咐康龍做好應敵準備，一邊眯着眼睛觀察對面盧水胡騎兵。

　　此戰關鍵在于幹脆利落地摧毀盧水胡騎兵，讓呂光意識到圖謀衛朔代價太大，如此才能逼其接受和談。

　　“英勇無畏的勇士們，盧水胡人的榮耀不容玷污，舉起你們的武器，讓敵人在鐵蹄下尖叫、哭喊、求饒！”

　　“沖上去殺光敵人，繳獲敵人的戰馬，割下敵人的頭顱！”

　　“殺光敵人！”無數盧水胡騎兵振臂高呼。

　　整個戰場到處飄蕩着盧水胡騎兵歇斯底裡的狂熱呐喊。

　　然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對面的高昌騎兵卻一直默默靜立不動。

　　可不知為什麼，躲在後方的沮渠蒙遜總有一種不祥預感。

　　感覺靜立不動的高昌騎兵，從内而外散發着一股強烈殺機。

　　“轟轟轟……”伴随着巨響，兩隊騎兵像滾滾而來的洪流一樣，相對發起沖擊。

　　敵我雙方距離越來越近，當兩軍之間相距百步左右時，忽見高昌騎兵紛紛略微後仰着身體，借着戰馬沖刺之勢，奮力将手中标槍，擲向急速而來的盧水胡騎兵。

　　“咻咻……”标槍攜裹着刺耳的破空聲，帶着寒芒必見的鋒刃，如密集雨點一般，罩向敵軍。

　　盧水胡騎兵尚在疑惑之間，猛然間現一片烏雲迎面而來，頓時感到一絲不妙。

　　沮渠羅仇憑借多年戰場上積累下的經驗，本能的高聲喊道：“散開，快散開！”

　　隻可惜終究是慢了一步，三千枚标槍刹那間便紛紛落入盧水胡騎兵陣營中，頓時便有數百人被标槍擊中，一時間戰場上到處是盧水胡人的慘嚎聲。

　　在後方觀陣的呂軍衆将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從心底感到發寒。

　　幸虧這一次派上去的盧水胡騎兵，若是換做自身，猝不及防之下，恐怕将損失慘重。

　　沮渠羅仇怎麼也沒想到高昌騎兵還有這一手，眨眼功夫，麾下部落騎兵就損失了數百人，如何不讓他心痛？

　　他雙目赤紅，眼睛緊緊盯着衛朔，若眼神可以殺人的話，怕是衛朔早被大卸八塊了。

　　在挨過了兩輪标槍打擊，雙方又互射了箭矢後，總算是到了短兵相接之時。

　　自開戰時就憋着一股氣的沮渠羅仇兄弟終于興奮起來，他們一向看不起漢軍騎兵，至于剛剛的标槍在他們看來隻是奇巧淫技，上不得台面。

　　可惜盧水胡人注定要失望了，這支騎兵是衛朔精心訓練出來的，結合了後世無數騎兵的戰略戰術，又吸取了傳統涼州鐵騎之戰法，戰鬥力決不容小觑。

　　況且這支騎兵裝備精良，其中最明顯的是引入了連弩。

　　如今連弩已是高昌騎兵制式裝備，基本上每個騎兵都會裝備一把連弩。

　　就在盧水胡騎兵舞着刀槍嗚嗚呀呀沖上來時，迎接他們卻是一陣連綿不絕的弩箭。

　　短短四十步左右，高昌騎兵愣是射出了五輪弩箭，密集的弩箭給盧水胡造成了巨大殺傷。

　　一些幸存的盧水胡騎兵無不争先恐後的向兩側躲開，試圖逃離戰場，他們已失去了與高昌騎兵對壘的勇氣。

　　而在後方觀戰的呂光亦是不敢相信，沒想到骁勇善戰的盧水胡騎兵，在高昌騎兵面前竟無一絲還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