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的門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随之壯年男子攙扶着自己的老父親走了進來。彭飛他們全都站起身,迎了上去。
“大爺,您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嗎?”周長志問道。
“也沒什麼事,隻是睡不着了,所以想過來跟我兒子說說話。”
“哦,那您坐這邊吧。”周長志攙扶着老人來到靠近棺材的位置,然後又拿了兩個馬紮過來,讓這對父子坐下。
老人坐下之後,沖周長志擺了擺手說道:“行了,有我們爺倆在這兒就行了,你們都回去睡覺吧。俗話說前三十睡不夠,後三十睡不着。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愛犯困,以前王朋在家的時候也很愛睡覺的。不過到了部隊上就不行了。他在信裡面說,每天都要按時起床的,不讓睡懶覺。”說着老人歪過頭,看了一眼裝殓着王朋遺體的棺材。“不過現在好了,他可以安安心心的睡了。對了,王朋在信裡面還說過,部隊上每天都要訓練的,你們幾個要是不趕緊回去睡覺,明天怎麼訓練呀。快回去睡覺吧!”
周長志和彭飛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對老人說道:“大爺,那我們就先出去了,您有事再叫我們。”
“我沒什麼事的,你們回去睡覺吧。”
周長志帶着彭飛他們從禮堂裡走了出來,但是他們并沒有回宿舍裡睡覺。而是分成兩組,一組守在門外,二組守在窗下。這是為了防止意外的發生,畢竟這爺倆太不讓人放心了。就拿老人來說吧,本來中風過身體就不好,剛剛經曆了喪妻之痛現在又喪子,萬一舊病複發什麼的,好能及時進去救助啊。至于那位腦子不太靈光的,蠻勁要是上來了老人怎麼弄得住他,還是外面有人看着點比較好。
4點了,天漸漸放亮了。不過今天彭飛跟何北誰都沒有去訓練,就那樣在門外跟戰友們一起默默地守候着。直到起床号響起,禮堂裡面的父子倆才慢慢的走了出來。當看到周長志和彭飛他們的時候,老人詫異的問道:“你們一直在門外嗎?怎麼沒有回去睡覺呢?”
“該怎麼回答呢,說我們不困?可是眼睛周圍肯定會有黑眼圈了。說我們為了防止你們發生意外?似乎也不太好……”周長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因為我們是他的戰友。”彭飛回答道。
老人點了點頭,“王朋能有你們這些戰友,他應該感到高興了。”
“我們也為能有他這樣的戰友而感到驕傲!”
“真的嗎?”老人渾濁的眼睛裡瞬間綻放出了些許光彩。
“真的。我們會永遠記住他的,他也會永遠活在我們心裡!”
老人從來到這裡開始,就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但并不代表不難過,隻是在盡力的克制。而現在聽了彭飛的這些話,終于再也克制不住,淚水順着眼角流淌而下。
其實哭一哭也不是什麼壞事。隻是他這一哭,引得幾個眼窩子淺的兵也跟着哭了起來。
這時夏班長和張小泉也走了過來。夏班長見那對父子正哭得傷心,便一邊安慰一邊把他們帶走了。
“你看你,本來好好地,結果把大夥兒都給說哭了。”周長志一邊埋怨彭飛,一邊從口袋裡掏出幾塊兒衛生紙,遞給正在抹眼淚的幾個兵。
“知道為什麼女人的平均壽命比男人長嗎?就因為女人愛哭。所以适當的哭一哭不是什麼壞事,相反是好事。可以緩解壓力,排除一些負面的情緒。”
“說的是啊,我每次哭過了之後就感覺心裡好受很多。”何北已經擦幹了眼淚,隻是眼圈還是有些微微泛紅。
連升拍了一下彭飛的肩膀說道:“大學生就是懂得多哈。”
彭飛苦笑了一下,其實他也是去看心理醫生的時候才知道的。
8:30分的時候,二連的全體官兵着常服來到禮堂,參加王朋的追掉會。
追掉會的主持人是王志飛。“今天,我們懷着無比沉痛的心情,在這裡悼念親愛的戰友王朋同志的犧牲。王朋同志在探家回來的途中,因客車失事墜入山崖導緻重傷。但他在這種情況下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他沒來得及給自己進行包紮止血,就抱着一名幼童爬出了将要起火的車廂。最終因流血過多導緻犧牲。年僅,20歲……全體默哀三分鐘。”
20歲的美好生命就這樣逝去了。在哀樂中,彭飛在想,如果他不去管那個幼童,如果他能夠給自己進行一下包紮止血,如果救援人員能夠來的及時,也許他是不會死的。但是那個幼童也許會死,會被濃煙嗆死,而他才幾個月。用一條鮮活的生命去換另一條鮮活的生命,值嗎?彭飛不會計算這道題,所以他不知道是值還是不值。但如果換成他自己,他也同樣會去這麼做的。
“現在請團長同志緻悼詞。”
團長上前簡單的說了幾句。
“向王朋同志遺體告别。”
當儀式結束之後,車輛載着王朋的遺體出了軍營的門去進行火化了。各個班也都帶回了,準備一會兒照常訓練。忽然,連長的小文書跑進了一班的宿舍,把夏班長喊走了。
過了好長時間,夏班長終于回來了。一進門就罵罵咧咧的:“他媽的,什麼人呀,老子就沒見過這樣的!”
“班長,怎麼了?”彭飛他們都好奇的湊了過來。
夏班長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然後把帽子往旁邊一摔。“沒看前腳載着王朋遺體的車剛出去,後腳就來了一輛小轎車。從裡面下來個男的,說是要進來找個人。哨兵問他找誰,他又說不清楚。隻說是客車翻車了,我們這裡的一個兵救了他的兒子。哨兵想起王朋的事情,所以給連長打了個電話。連長想着人家大老遠的來一趟不容易,不但親自出去把人帶到了會客室,而且還讓文書把我也給喊了去。
可沒想到那個王八羔子一進門連個謝字都沒說,還埋怨王朋救人的方法不對,把他兒子的臉給劃傷了,說是以後會落下疤痕。當連長告訴他王朋已經犧牲了的時候,這家夥又開始埋怨起他剛剛去世的媳婦。真不知道他兒子是幾代單傳,竟然寵成這樣。在他眼裡,任何人的命都不如他兒子的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