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除了茶爺之外他還沒有試圖挽留過哪個姑娘。
這次有些不一樣,紅十一娘的眼界,武藝,對大海的了解,以及她那帶着海盜神出鬼沒的打法,都讓沈冷覺得把她留下來才是正确的,雖然一個女人在軍中有諸多不便,但錯失這樣一個人才他又覺得可惜。
從行宮裡出來,沈冷把自己的謀士窦懷楠推薦給了皇帝,也算是又完成了一件心事。
窦懷楠就不适合在水師裡做事,他雖然在努力适應,可他的才能在軍中施展出來的不過十之一二罷了,若能進朝堂,最好是能進内閣,對于窦懷楠來說才是最大的舞台,隻是他資曆太淺,縱然有沈冷推薦,皇帝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把他召入内閣,哪怕是内閣之中最尋常的群輔,他資曆也差的多了些。
不過沈冷讓皇帝記住了窦懷楠這個名字,這便足夠。
朝陽城的一家茶樓裡,沈冷有些尴尬,這是他第一次請茶爺之外的女孩子喝茶。
“将軍有話說?”
還是紅十一娘先打破了沉默,也打破了尴尬。
沈冷:“呃......是有。”
紅十一娘微微昂着下颌:“若是看上我了,将軍還是免開尊口。”
沈冷噗嗤一口把茶都噴出來:“看上你?你誤會了,我看不上看不上,你别亂想,我真看不上你。”
紅十一娘:“......”
沈冷也沒覺得自己話裡有什麼不對勁的,在他看來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啊。
“告辭!”
紅十一娘起身要走。
沈冷:“也不是看不上,是......”
紅十一娘哼了一聲:“就知道你們這些當官的都一般心思,看我貌美便有了龌龊心思,我之前問你是否看上了我了,你卻還不敢承認,此時又改口,有意思?”
沈冷:“你誤會了......你哪兒貌美啊。”
紅十一娘:“......”
沈冷:“罷了還是直說吧,你貌美不貌美的我沒注意,我隻是覺得你這一身本事若是再混迹江湖有些可惜了,若你不嫌棄的話我在巡海水師之中為你謀個職位,你那些海盜手下也都幹淨,所以我就一并都收了,大甯路上諸軍皆有斥候隊伍,但水師還沒有,我召你為水師斥候校尉,你可願意?”
紅十一娘:“你難道不是故意留下我,日後好圖謀不軌?”
沈冷:“我師父醫術高超,回頭我帶你去看看。”
“看什麼?”
“看腦子。”
沈冷起身:“若你願意加入水師的話,三天之内給我個消息,三天之後我将帶水師開拔......就算你不為你自己考慮也為你手下人考慮,還回到南海去殺海盜?你的人未必願意。”
說完之後沈冷轉身下了茶樓,店小二迎上來:“爺,你看誰結一下茶錢?”
沈冷:“誰後走誰結。”
本來還坐在那沉思的紅十一娘險些栽倒在地。
她本以為沈冷開玩笑的,誰想到沈冷真沒結賬。
沈冷出了茶樓擡起頭看了看天空上漂浮着白雲,心情都好了些,想了想此時此刻陛下的心情應該好不到哪兒去,畢竟謀逆的可是他侄子,想到這沈冷又長出一口氣,往前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也不知道白山關那邊怎麼樣了,大甯那位潛伏在黑武國的英雄又到底是誰,此時可是平安。
路過朝陽城裡一家異國之人開的首飾店,沈冷想着好久沒給茶爺買過禮物,随即進門,小夥計是甯人,看到有客人進來連忙熱情接待。
“爺,你是想買什麼?”
“簪子。”
“簪子在這邊,金的,銀的,玉的,應有盡有。”
小夥計問:“爺你是想買個什麼款的?”
沈冷:“大花。”
與此同時,白山關。
白山将大甯與渤海國隔斷,隻有一條峽谷可通行,白山關就将在這峽谷隔開,在白山關對面大概五裡外還有一座城關,對比之下顯得破舊不堪,不過那是渤海國的邊關,名為聖山關。
渤海人稱白山為聖山,他們傳說當今渤海王的祖先就是從聖山裡走出來的,帶着神輝降臨,解救萬民,創立了天下第一強國渤海國......當然他們是這麼認為的,除了那些明事理有眼界的朝臣之外,渤海國的百姓大部分都對此深信不疑。
渤海王還宣稱黑武國為天下第二大國,是依附于渤海國的附屬國,而黑武的敵人大甯是天下第三大國,不過與第二大國屬于伯仲之間,兩國交戰互有勝負,什麼時候黑武國吃了虧,他們就要出兵去幫忙,畢竟要照顧小弟不是。
反正渤海國天寒地凍,連黑武人都懶得去。
天氣太冷,孟長安的腿傷恢複的速度就會慢起來,好在之前已經恢複的差不多,楚先生給他的傷藥實在靈驗,在白山關隻需保暖就沒什麼大問題。
韓喚枝已經帶着人往西北方向去,孟長安本也要去,可還要和闫開松交接所以就耽擱下來。
闫開松被譽為東疆八刀将之首,是裴亭山最信任也最得意的一個部下,傳聞闫開松是習武很晚,十六歲的時候才開始,他是個孤兒,有一次裴亭山出征歸來,看到雪地之中有個半大的孩子奔行如飛速度快的令人咋舌,竟是手擒脫兔,裴亭山覺得是可造之材,于是收留下來。
然而當時除了裴亭山之外并沒有幾人看好他,他習武太晚了些,十六歲,很多動作都已經施展不開,骨骼已經發硬,而且到了這個年紀已經沒辦法徹底沉下心。
誰也沒有想到,習武四年之後的闫開松已經令人刮目相看,二十歲随裴亭山出征,一把開山刀殺穿敵陣,往來三次。
自此之後一發不可收拾,屢立奇功,被裴亭山收為義子。
他也是裴亭山的第一個義子。
孟長安本以為會很難接觸,畢竟從這麼重要的位子上把人擠了下去,他心中雖無歉疚之意,也覺得有些不好開口,然而沒有想到的是,闫開松在他到的當天把所有東西放在桌子上,交代了手下人一句以後以孟将軍軍令為準不可有違,若被我知道誰不尊将令不守軍律,我從朝陽城也要過來砍了他腦袋。
說完這句話之後,隻帶了三五個親信随從就走了。
潇灑的一塌糊塗。
孟長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朝陽城。
沈冷買到了心儀的大花簪子,美滋滋,出了門之後舒了口氣準備回水師,一眼就看到紅十一娘帶着那群海盜找了一家酒樓進去,他心中好奇,于是悄悄也進了酒樓,在稍遠些的地方坐下來。
紅十一娘點了一桌子豐盛酒菜,拎着一壇子酒啪的一聲拍開:“今日是我最後一次飲酒,大家就陪我多喝一些,我說過殺了海浮屠之後就把酒戒了,雖然我不是男子漢大丈夫可也說話算話。”
給每個人倒了一碗酒,然後回頭吩咐小二:“我讓你秘制的那道菜快些。”
店小二一臉奇怪的表情,然後點頭,看起來那臉都扭曲了,沈冷想着是什麼秘制的菜讓他反應如此之大?一會兒偷偷去看看,若是好的話,回去做給茶爺吃。
紅十一娘端起一碗酒:“這一碗酒,我敬大家這些年不離不棄,你們喊我一聲大當家,我卻帶着你們過了好幾年的苦日子,我對不起你們。”
說完之後一仰脖幹了。
然後又倒滿一碗:“這一碗酒,我敬大家這些年來守住本心,我知道在海上漂泊有多辛苦,即便大家再怎麼艱難也沒有去想過做傷天害理之事,我敬大家忠義!”
然後又幹了。
她倒滿第三碗酒:“這一碗酒,我敬大家都是與我一樣的孤苦伶仃之人,我們的父母都死于海浮屠之手,今日海浮屠一死,縱然不是那個海浮屠,可也算大仇得報,敬大家!”
第三碗酒也幹了。
她要倒第四碗,那個老海盜一捂臉:“大當家,你想自己把酒喝完就直說。”
紅十一娘呸了一聲:“今日酒管夠。”
老海盜歎道:“是怕你喝多了傷了身子,現在恩怨已了,你身上那股勁兒突然就松了,再這樣狂飲,不出事才怪,我們都把你當兄弟,這份情義我們也珍重,不用多說什麼,以後大當家去哪兒我還是跟着去哪兒。”
紅十一娘眼睛微微發紅:“若......從軍呢?”
老海盜一怔:“大當家你剛才說啥?”
“巡海水師提督沈冷将軍找我談過,希望我帶着你們加入他的水師。”
“要當兵了嗎?”
“當兵是不是要受管制啊......”
紅十一娘覺得難過:“你們放心,就算是進了水師有我罩着你們,也不會讓你們被欺負。”
老海盜:“不是,當家的你誤會了,我們好開心,我們要被管制了啊,以後你就再也不能随随便便欺負我們了。”
“是啊是啊,有人管着你了,好幸福啊。”
紅十一娘:“......”
坐在遠處的沈冷都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紅十一娘回頭看了沈冷一眼,沈冷也不好意思裝下去,走過來打了個招呼:“肚子餓了,本想找地方随便墊補兩口,誰想到這麼巧,大家都在啊......”
紅十一娘:“呵呵。”
沈冷尴尬起來。
海盜們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官兒,畢竟是從三品的大員,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見到的,一個個都有些局促,沈冷陪着他們聊了一會兒後衆人才放松下來。
就在這時候店小二皺眉端着一個大海碗上來,放下之後就轉身走了,跟逃命似的。
沈冷好奇,心說這八成就是那秘制的什麼菜了吧,仔細看了看,不過是煮雞蛋而已。
“這個是治我這老病的。”
老海盜一臉不好意思:“我常年在海上飄蕩所以落了久咳不愈的病根,好久都沒治好,托人打聽了一下,說是童子尿煮雞蛋能治,當家的一直都惦記着,每次離海登岸都會找人煮了給我吃。”
他捏了一個雞蛋出來遞給沈冷:“将軍你也來一個?”
沈冷尴尬:“不不不,我不......我不愛吃雞蛋。”
老海盜也覺得有些尴尬:“不吃啊,那要不喝口湯?”
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