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聽到身後的聲音就知道是誰,倒也沒有什麼出奇的反應,畢竟隻要他在長安,來蹭飯的人都不會少了,韓喚枝韓大人絕對是其中的常客。
韓喚枝一進門就看到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菜,然後一臉的遺憾:“失算了,我以為你們的飯會早一些,所以路上我随意墊補了一些,已經吃過了。”
沈冷都樂了:“難得啊。”
韓喚枝白了他一眼:“确實很遺憾。”
沈冷:“沒事,下次你早點來。”
韓喚枝在桌邊坐下來:“加一副碗筷。”
沈冷:“你不是吃過了嗎?”
韓喚枝道:“我遺憾的就是我吃過了,所以可能會吃的少一些,但不代表我不吃。”
沈冷:“......”
“也就是說,陛下把我交給你了?”
沈冷看着韓喚枝那一身都廷尉的錦衣:“不去草原了?”
韓喚枝道:“陛下沒有把你交給我,你是陛下明旨任命的欽差大臣,所以我在辦的案子理應你也要過目。”
沈冷道:“唔,那就是陛下把你交給我了。”
韓喚枝:“欽差大人是有什麼吩咐嗎?”
沈冷:“你踩我腳了,麻煩擡擡?”
韓喚枝雲淡風輕的把腳挪開:“故意的。”
沈冷:“看出來了。”
他問:“理由呢?”
韓喚枝道:“欽差大人回長安已經有幾天了吧,若不是我親自上門來,還沒有機會見到欽差大人。”
沈冷噗嗤一聲笑了:“我倒是想拜訪你去,找人問了問,廷尉府的人都不知道你在什麼地方,說是出京辦案去了。”
韓喚枝哼了一聲:“可你隻找了一次。”
莊雍歎道:“這是好大的醋味啊。”
老院長:“聞出來了。”
韓喚枝繃不住笑起來:“我這幾日确實不在長安,手裡的案子有些複雜,陛下派人傳旨讓我回來也是因為你回來了,盛家的案子你是欽差,所以也确實得和你交代一下。”
沈冷:“已經抄完家了吧。”
韓喚枝嗯了一聲:“是。”
沈冷歎道:“那就沒什麼意思了,不想去了。”
韓喚枝道:“如果以後還會抄家呢?”
沈冷往前湊了湊:“抄誰的家?”
韓喚枝道:“吃飯吃飯,吃完飯欽差大人可以跟我回廷尉府,如今廷尉府裡人滿為患,案件的卷宗摞起來已經能有一人高,親眼看過你就知道有多少好事等着你了。”
沈冷道:“辦案不抄家,滋味少一半。”
韓喚枝:“上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好像是說吃肉不吃蒜?”
沈冷:“意思一個樣。”
一個時辰後,廷尉府。
韓喚枝帶着沈冷進入刑房,此時此刻,廷尉府的刑房确實已經人滿為患,盛家家大業大,光是本家的人就有幾百口,廷尉府的牢房勉強夠用,可若是再加上那些和盛家有關的人,涉案的人,要抓的就有上千口甚至更多,光是廷尉府的牢房必然不夠用。
韓喚枝一邊走一邊解釋道:“盛家的祖産都在連山道,所以陛下才會讓你來督理這案子,現在僅僅是長安城裡牽扯出來的事牽扯出來的人就已經多的讓人頭皮發麻,所以我手裡也确實沒有人能派去東疆協助你查案,本想把古樂或是耿珊調
回來一個,不過聯絡的人說那兩位千辦大人都不回來。”
沈冷道:“他們倆怎麼可能會丢下一個回來。”
韓喚枝嗯了一聲:“所以我從别的地方抽調回來一個千辦,在長安的這段時間他跟着你。”
沈冷側頭:“誰?”
“聶野。”
韓喚枝走到其中一間刑房門口示意守在外面的人把門打開,沈冷跟着韓喚枝進門,一眼就看到聶野把長衫都脫了,胳膊袖子挽着,後背上都被汗水浸透。
刑房裡一排被綁着四個人,四個人都是遍體鱗傷。
“不适應?”
韓喚枝看了看沈冷的臉色,沈冷點了點頭:“确實有點。”
聶野聽到聲音回頭看到是韓喚枝和沈冷立刻笑起來,跑過來俯身施禮。
聶野道:“這其實才是廷尉府的日常,也是辦案的日常,他們這些人都是死士,經受過嚴苛的訓練,不可能輕而易舉的撬開他們的嘴。”
韓喚枝道:“廷尉府是酷衙,我是酷吏,我手下的人都是,外界的人害怕廷尉府不是因為我們穿着黑色的錦衣招搖過市,刑訊手段才是讓他們怕的。”
說完之後韓喚枝走到那些被綁着的人前邊,挨個看了看:“有口供了嗎?”
“沒有。”
聶野搖頭:“确實很能扛。”
韓喚枝道:“你繼續審吧,從今天開始你跟着安國公,一直到安國公離開長安為止。”
聶野俯身:“是。”
沈冷見慣了戰場的血腥慘烈,可是這刑房裡的血腥慘烈和戰場上是兩碼事,戰場一刀一刀劈砍出來的血腥,和刑房一鞭子一鞭子打出來的血腥,區别太大。
“帶你去見個人。”
韓喚枝出門,沈冷跟在身後:“誰啊?”
“一個很自負的年輕人。”
韓喚枝帶着沈冷走過長廊,到盡頭的那間刑房門口停下來,韓喚枝道:“你先進去問問吧,這個人叫餘滿樓,餘家的長孫,在方城縣被擒。”
沈冷道:“你去哪兒?”
“一會兒我就過來。”
韓喚枝轉身:“人有三急。”
沈冷:“急死你。”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調整了幾次呼吸,他确實不太擅長查案問案,韓喚枝把這個最關鍵的人交給他也許别有深意,但總得先見過了再說。
沈冷推門而入,一進門就楞了一下,這刑房和之前見過的不太一樣,沒有刑具,屋子裡雖然陳設簡單卻幹淨利落,一床一桌一椅一書架,還有一個安安靜靜坐在那看書的年輕人。
餘滿樓看到沈冷之後顯然也楞了一下,沈冷身上的那身國公常服讓他有些驚訝,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
“安國公?”
兩個人之前并沒有見過,餘滿樓是從年紀和相貌判斷出來的。
沈冷點了點頭,看了看這屋子裡隻有一把椅子,餘滿樓坐在那都沒有起身,所以他直接朝着床走過去,餘滿樓微微皺眉:“我不喜歡别人碰我的床。”
沈冷一屁股坐在床上:“我不喜歡别人在我面前裝。”
隻一人一句,火藥味就出來了。
沈冷坐在那看着餘滿樓,餘滿樓坐在那看着他,兩個人注視着對方的眼睛,誰也沒有先挪開視線,仿佛從這一刻開始了什麼。
許久之後,餘滿樓緩緩吐出一口氣:“如果你不是安國公,如果你不
是大将軍,我和你公平比試,你會明白自己并沒有想象之中的那麼強。”
沈冷:“你知道為什麼你會被抓嗎?”
餘滿樓皺眉:“你什麼意思?”
沈冷道:“所有被抓住的人,都是因為愚蠢。”
他不等餘滿樓說話,站起來走到郁悶了面前看着他:“正如你說的,我是國公爺還是大将軍,我的時間比你金貴,所以也就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你告訴我,你怎麼才會招供?”
餘滿樓笑道:“韓喚枝給我安排住處,不打不罵,甚至沒有禁锢我的自由,如果我想走的話韓喚枝都攔不住我......”
他後邊的話沒有說完,他想說的是你才愚蠢,韓喚枝這麼待我顯然是我已經說了一些啊。
砰!
餘滿樓的臉上挨了一拳。
沈冷低頭看了看拳頭:“你何來的自信?”
餘滿樓一臉怒容:“你偷襲我?”
沈冷走到門口,看了看門外的守着的廷尉,他從袖口裡摸出來一張銀票遞給那廷尉:“去交給你們都廷尉韓大人。”
門口的廷尉都懵了,這平白無故的送一張銀票做什麼?
“去就是了。”
沈冷說完之後回到屋子裡,把門關上後看向餘滿樓:“現在給你機會,你打赢我,我放你走。”
餘滿樓腳下一點就沖了上去:“放不放我走也要打你。”
門口的廷尉還沒有走遠就聽到屋子裡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很亂,他下意識的又往回走想去看看發生了什麼,畢竟屋子裡關着的那位是本案至關重要的人證,韓大人也吩咐過小心應付。
正要回去的時候韓喚枝從他身後把他叫住:“怎麼了?”
廷尉連忙俯身道:“大人,好像安國公和餘滿樓打起來了。”
韓喚枝笑起來:“那安國公給你東西了嗎?”
廷尉把那張銀票遞給韓喚枝,韓喚枝接過來看了看後有些不滿足:“少了點。”
他擺了擺手:“你們都下去吧,我在這就行了。”
走廊裡的廷尉全都退了下去,屋子裡叮叮當當的聲音更加大了起來,韓喚枝站在走廊裡,等了一會兒後覺得無趣,于是偏腿坐在那等着,把銀票取出來翻來覆去的看了看。
又過了一會兒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拉開,韓喚枝擡頭看了一眼,沈冷一邊走着一邊把挽上去的袖口放下來,韓喚枝揚了揚手裡的銀票:“收了。”
沈冷嗯了一聲:“好的。”
他問:“茅廁在哪兒?”
韓喚枝往後指了指:“怎麼了,打吐了?”
沈冷:“人有三急。”
說完就走了。
韓喚枝起身進了屋子,看了看這一地的碎渣忍不住搖頭:“确實少了。”
屋子裡的東西全都碎了,床,桌椅,書架,碎的不要不要的。
餘滿樓在地上躺着一口一口的喘息,聽到聲音擡起頭看了看,韓喚枝一看那張臉都楞了一下,腫的好像豬頭一樣。
“怎麼打成了這樣。”
韓喚枝在餘滿樓身邊蹲下來:“不是說好了的嗎,欽差大人到了之後你們好好聊聊,這怎麼就打起來了呢。”
餘滿樓眼睛都封上了,眼皮腫的觸目驚心,他咧開嘴:“你确定你是跟他說好了來跟我來好好聊聊的?”
餘滿樓吐出一口氣:“就是打我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