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戰争在到來的那一刻沒有那麼壯烈那麼激蕩,甚至平靜的讓人覺得隻是一次出遊,清晨的陽光從海平面上升起,給每一個人都鑲嵌上了一層金邊,享受着輕輕的溫柔的海風,看着搖蕩在水面上的陽光,似乎世界一直都會這樣安詳下去。
海鳥在飛,風在唱歌。
沈冷登上第一艘蜈蚣快船,船越小敵人的抛石車命中的概率也就越小。
“戰前總是應該說些什麼才對,我不擅長鼓舞士氣,慷慨激昂的話我也沒辦法信手拈來,和你們每一次并肩戰鬥的時候我心裡甚至沒有去想過勝負,想着的總是大家盡量都活着回來,上去幹一架,打完了回來吃飯。”
沈冷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盔甲,他沒穿那身玄鐵黑甲,而是一身普通戰兵的皮甲。
與士兵同。
“說點什麼呢?”
沈冷環顧四周。
“我在你們前邊。”
他在船上站好,指向東窯島。
親兵劃動蜈蚣快船,像是箭一樣劃破水面。
一艘一艘蜈蚣快船跟着沈冷的船沖進大海。
東窯島上,阮宰西被人從夢中叫醒,他以為昨夜裡甯軍可能會突襲,所以盯了大半夜的時間,可甯軍居然沒有任何舉動,以至于清晨的這一刻島上的所有求立人都有些困倦疲乏,雖然他下令隊伍分成三隊輪換當值,然而就算是不當值的人又怎麼可能輕松睡得着?
都是和甯軍交戰過的人,上一次甯軍夜襲帶來的壓力他們還沒有忘記,哪怕那一次甯軍根本就沒能攻上島嶼。
那一次甯軍選擇在夜晚突襲,一艘一艘的小船沿着那條狹窄的水路靠近東窯島,可是甯軍并不知道晚上和白天的時候海水情況并不一樣,晚上的時候那一小片可以登錄的沙灘會消失不見被海水吞沒,清晨的時候那片沙灘開始慢慢浮現出來,所以殺到了東窯島下的甯軍戰兵在漆黑之中冒險前行,抛石車讓船隊損失慘重,沖到了東窯島下的船又一頭撞在山上,沒有立足之地的士兵被求立人瘋狂射殺,敵人隻需要瞄準那片地方而不需要精準去瞄每一個人,在夜裡他們也沒有如此能力,然而那地方太狹小,海水變成了屠場。
那次大甯戰兵損失了數百人,卻根本沒辦法登上島嶼。
沈冷特意問過,所以才會選擇在清晨進攻。
阮宰西披上衣服跑出來,一口氣跑到懸崖一側舉起千裡眼看,甯軍十艘蜈蚣快船速度奇快的朝着島嶼這邊過來。
“隻有十艘小船?”
阮宰西楞了一下。
“對,隻有十艘小船,而且前後拉開的距離很大。”
孫光明也是一頭霧水:“那是甯軍的蜈蚣快船,就算是滿載的話一艘船最多十六個人,十艘蜈蚣快船安然無恙的沖到島下也不過一百六十人,甯軍的領兵的想要幹嘛?難不成還以為靠着一百多人能把咱們東窯島打下來?”
阮宰西舉起千裡眼又看了看,确定一艘大船都沒有過來,真的隻是十艘小船,十艘船之間的距離又那麼大,輕而易舉的就能數出來。
“不管他,讓抛石車瞄準了打。”
阮宰西一聲令下:“隊伍依然分做三隊,弓箭手布置好,一旦他們登陸就給我可着勁的射,不要心疼羽箭,咱們帶過來的羽箭難不成還射不死幾十個人?”
“是!”
孫光明應了一聲,帶着自己的親兵沖了上去。
求立人的喊聲在東窯島上響起來,号角聲撕裂了清晨。
就在這時候孫光明又跑了回來:“大都督,你看那邊!”
他伸手往海岸那邊指了指,阮宰西立刻舉起千裡眼順着他的指點看過去,隻見在海岸一側,大概有幾十艘甯軍的戰船開了過來,除了伏波之外還有一艘萬鈞,這支隊伍的規模如果滿員的話保守估計也不下五千人,阮宰西将千裡眼轉向那艘萬鈞的桅杆,上面挂着大甯的戰旗,戰旗一側懸挂着将軍旗。
“杜偉志?”
阮宰西臉色一變:“我就說沒有那麼簡單。”
杜偉志是海沙手下将軍,就是他上次帶着八千戰兵圍攻東窯島卻久攻不破,前後損失了數百名戰兵卻連島嶼都沒能上去,不管是白天進攻還是夜晚進攻他都試過,最終還是選擇了撤離,因為這一千多的求立叛軍完全沒必要損失更多的大甯戰兵,但毫無疑問,杜偉志離開的時候充滿了怨念。
對于一位領兵将軍來說,竟然拿不下來一座小島是何等的憋悶?阮宰西很了解那些心高氣傲的甯軍将領,在他們看來任何目标都可以被消滅,而東窯島讓杜偉志第一次嘗到了敗仗的滋味。
如果可以的話,杜偉志恨不得将阮宰西大卸八塊才解恨。
岸邊。
水師的戰船依次停了下來,水師四品将軍杜偉志走到船頭舉起千裡眼看了看,當他确定沈冷隻帶着十艘蜈蚣快船上去的時候不由自主的皺眉:“這不是胡鬧嗎?”
他手下副将嗯了一聲:“太輕狂了。”
杜偉志一邊看一邊說道:“怎麼看着蜈蚣快船上的人還不滿員?”
副将也仔細看了看:
“确實不滿員,最多九個人。”
杜偉志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他是不是覺得他可以靠着幾十個人就把東窯島打下來?”
副将搖頭:“這怎麼可能?咱們數千人馬圍攻多日都不能破的東窯島,他想靠幾十個人打下來?我一直聽聞沈冷領兵有方,怎麼如此魯莽?”
杜偉志當然認識沈冷,不久之前在莊雍的大将軍府裡才剛剛見過,那天他也喝了一整壇酒,對沈冷的為人也頗為欽佩,那天之後海沙所有部下全都回歸本部防區,他也回到了東窯島這邊,他沒有接到沈冷的通知說要來打東窯島,是昨日的時候才剛剛接到大将軍莊雍派人送來的消息才知道沈冷要對東窯島動手,莊雍讓他率軍前來支援,就算是莊雍的人也不知道沈冷會直接上去,因為沈冷來的時候和莊雍說的是先來勘察地形制定策略。
杜偉志稍稍有些不滿,沈冷來了卻沒有提前派人告訴他,不滿歸不滿,既然沈冷來了他就要盡心盡力的策應支援,也會把東窯島的情況詳細和沈冷說明。
誰想到那個魯莽的家夥竟然直接就沖上去了?
而且還隻帶着幾十個人!
“咱們要不要過去?”
副将有些猶豫:“如果咱們去策應的話,應該能吸引對方抛石車,可是損失必然慘重。”
杜偉志沉默片刻後搖頭:“咱們上去的時候也是用小船,大船上去就是靶子,先看看情況,你讓士兵們把所有蜈蚣快船全都放下去,讓張飛痕的那一營人時刻準備着上去接應沈冷将軍回來,這純粹是瞎胡鬧,怎麼可能打的下來?”
副将立刻派人傳令,号角聲響起,一艘一艘的蜈蚣快船從伏波戰船的兩側放下去,士兵們也迅速的整理裝備。
杜偉志再次舉起千裡眼往海面上看,千裡眼緩緩擡高,半空之中,一塊一塊的巨石砸了下來,求立人的抛石車開始封鎖水路,以求立人抛石車的射程來看,沈冷那十艘蜈蚣快船連東窯島一裡半之内都靠不進去。
沈冷站在蜈蚣快船上,擡頭看着那大石越來越近。
“減速!”
他大喊一聲,所有劃槳的士兵立刻停下來,船速驟降。
砰地一聲,一塊巨石落在快船前邊不到兩丈距離的水面上,掀起來一股浪湧。
“加速!”
沈冷又一聲高呼。
抛石車每一次裝填石頭的時間他都算計好了,東窯島上的地形限制了敵人抛石車的數量,那坡度太陡峭,隻有三個地方勉強可以安置,算計好了時間,躲開抛石車的阻攔并不是那麼艱難。
昨夜裡制定計劃的時候沈冷就已經詳細說過,要想避開抛石車的打擊,就靠每一艘船上領隊之人的判斷力,小船轉彎提速降速都比較靈活不似大船那樣躲無可躲,隻要對石頭落點判斷準确就沒問題。
然而說起來容易,對于落石的判斷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一旦判斷失誤就有可能讓一船人全都被拍死,所以每一艘船上的領隊都很緊張。
“大甯有天佑!”
沈冷在第一艘船上高喊:“記住石頭落下的時間,我是第一艘船,你們都看準了!”
他就是要用自己的這第一艘船來為後面的船提供判斷的依據。
“将軍有天佑!”
第二艘船上的隊正沙啞着嗓子喊了一聲。
後面的船每一個士兵都在呼喊:“将軍有天佑!”
沈冷站在第一艘蜈蚣快船上擡着頭看向抛石車那邊,不斷的發号施令:“加速,加速,把石頭甩在身後!”
岸邊。
杜偉志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這樣不行!”
副将也是一臉的震驚:“為了躲避抛石車的阻攔,每一艘船之間的距離拉的太大了,第一艘船已經出去那麼遠了,最後一艘船才離開岸邊沒多久,就算是沈冷第一個帶人沖上沙灘又能怎麼樣?難道他還想靠着九個人為後續的隊伍把沙灘穩下來?九個人,求立人的弓箭手會壓的他們根本動不了,片刻之後都會死!”
連續躲開了三塊巨石,沈冷的船已經過了抛石車的最小射程,不用再擔心石頭從天而降,沈冷将盾牌舉起來擋住身前身後劃槳的士兵:“我們第一批上去,九個人,為後面的人把路殺出來!”
“殺出來!”
“殺出來!”
“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