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洛現在已經不是誰的人,因為他在東疆的時候忽然悟透了一件事。
他為後族拼命,為皇後拼命,為太子拼命,換來了什麼?
如果他隻是平平常常的在書院裡學習,以他的能力離開書院之後便會進入四疆,不出五年便能升任将軍,不出十年就能到四品,三十幾歲,就有可能成為一衛戰兵将軍,四十幾歲,就可能是一方大将軍。
有人會質疑嗎?
可現在呢,他失去了一切,就連他自己都成為了後族的棄子。
他從東疆回到長安城之後就去見了皇後,皇後對他失望之極,最後更是指着門外讓他滾。
那一刻,白小洛心如死灰。
然後他就明白了,自己不應該為别人活着。
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他沒打算離開長安城,也沒打算就此隐姓埋名,朝廷無存身之處,那就寄身于江湖,做不到大将軍,那就做到号令江湖為群雄人上人。
之所以有這個選擇是因為他還要報複那些毀了他的人,比如沈冷,比如流雲會,比如皇帝在乎的所有人,唯有讓皇帝感覺到疼,他才會覺得滿足。
大槊遙遙指着虞白發。
“前輩,我與你無仇,隻是因為殺了你,皇帝會心痛。”
白小洛槊鋒一轉,長槊猶如急速旋轉着的鑽頭一樣直奔虞白發的心口,而與此同時,站在一側的楊瑤也長鞭甩了出去,那鞭子在半空之中兜了一個圓兒出來,卷向虞白發的脖子。
而那個叫蘇冷的年輕人則沒動。
啪的一聲輕響,虞白發的長刀斬在鞭子上,這一刀用的力度極巧妙,一接觸,鞭子便倒卷回來纏住了他的刀,然後他左腿向後垮了一步,手臂發力,長刀往回一拽,楊瑤也控制不住朝着他這邊滑過來。
鞭子恰好擋住了那槊鋒,旋轉着的槊鋒刺在鞭子上,鞭子隻有那麼粗,槊鋒刺來又迅疾,能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做出這樣的判斷并且精準控制,虞白發有多恐怖可見一斑。
他握刀的手往後向後猛的一揮,楊瑤也直接被拉了過來,然後刀鋒往回一松,本繃緊的鞭子也松了下來,随着他刀鋒一抖,鞭子纏繞在白小洛的槊鋒上,一把刀拉扯,竟是把兩個人都帶的近乎失去重心。
白小洛下意識的看了蘇冷一眼,那年輕人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那,似乎還在思考着手裡剩下的那甘蔗根要不要再啃兩口。
白小洛有些惱火,槊鋒一轉想把鞭子甩開,可随着他發力,楊瑤也反而被拉的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候虞白發的刀到了。
白小洛臉色一白,雙手舉着大槊頂上去,刀鋒狠狠的剁在槊杆上,随着當的一聲脆響白小洛腳步向後急退,而那鞭子卻被斬斷。
白小洛退,虞白發的長刀朝着楊瑤也的心口刺了過去,快的不可想象。
就在這時候蘇冷動了,他手裡多了一把劍,劍出現的時候已經快到虞白發的後心,若虞白發這一刀刺死楊瑤也,蘇冷這一劍也能刺穿他的後心。
所以虞白發不得不側身避開,然後回身一刀斬向蘇冷的脖子,蘇冷卻已經先一步退了回去,依然站在原處,就好像從來都沒有移動過似的。
四個人全都停了下來,虞白發一人一刀,讓白小洛和楊瑤也被動之極。
而蘇冷站在那,讓虞白發被動之極。
片刻之後,白小洛再次主動出手,長槊橫掃出去切向虞白發的咽喉,他的槊比尋常刀劍要長的多,而他又不敢近身,仗着這兵器的優勢遠攻。
楊瑤也手裡的鞭子已經短了三分之一,但剩下的依然還有近三米左右,同樣還有優勢。
她手腕一抖,鞭子竟然抖直了,猶如一條長棍點向虞白發的眼睛。
虞白發忽然往下一矮身子,然後是轉身,彎腰下去的時候頭朝下,腰發力,身子轉過來面朝上,而這一刻白小洛的槊鋒恰好在他面前掃過去,他左手一把抓住槊杆往下一拉,砰地一聲,槊鋒狠狠的砸在地面上,堅硬的青石闆直接被拍碎了一塊。
而虞白發借助這一拉之力平着往前沖出去,此時他的姿勢無比的奇怪。
他是仰着的,腰向後彎曲,頭朝着白小洛那邊,這一拉他的身子保持着這個姿勢平滑出去,右手長刀在前,頃刻之間就到了白小洛的小腹。
白小洛大驚失色,立刻松開了大槊往後急退,刀尖接觸到了他的肚子,刺穿了他的衣服,稍稍反應慢一絲這一刀已經将他小腹剖開。
而就在這一刻蘇冷又動了。
依然是向前筆直的刺出去那一劍,依然是快的不可想象。
虞白發似乎是在等着他出手,那怪異的姿勢居然保持着沒變,在蘇冷的劍刺過來的瞬間,他腳擡起來踢向蘇冷的手腕,蘇冷卻立刻後撤回去,還是回到原來站着的地方,可他的眉頭卻已經皺了起來。
他從四歲開始練劍,隻練一招。
刺。
劈,砍,掃,卷,勾......這些動作這些招式,在他看來都不屬于劍,劍唯一的用法就是直刺。
唯有直刺,才是劍的靈魂。
從他入江湖至今,隻有虞白發躲開了他兩劍。
第二劍再次失手,蘇冷站在那皺眉沉思片刻,竟是轉身就走。
“打不過。”
不等白小洛和楊瑤也有什麼反應,他人已經在小院子外面了,楊瑤也看了白小洛一眼,然後一抖手将自己手裡的劍甩了出去,長劍瞬息而至,虞白發一刀将長劍劈出去,楊瑤也已經轉身要走,人都到了牆邊,可是她的劍被劈回來了。
劍旋轉着直奔她後腦,在即将切進去的瞬間槊鋒到了,大槊攔在那,當的一聲把飛劍蕩開。
白小洛一隻手抱住楊瑤也的腰,槊杆往下一壓,韌性十足的槊杆彎曲之後猛的往上一彈,借助這力度白小洛抱着楊瑤也飄身到了院子外邊,連一息都不敢多停留,快步離開。
虞白發飄身上了院牆,剛要落下去的時候,兇前一劍刺來。
蘇冷沒走。
他跳出去後就站在院牆下,虞白發上來的一瞬間,他的劍刺了出去。
噗,劍尖刺入虞白發的兇口,刀也到了蘇冷的脖子上,蘇冷棄劍向後淩空翻出去,後翻的一瞬間一隻腳蹬在劍柄上,長劍兇狠的刺了出去。
噗!
劍慣兇而過。
虞白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兇膛,那劍在兇前已經隻剩下一個劍柄。
呼......
虞白發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從牆上跳下去,腳步有些踉跄,他用刀做拐杖,穿過門口小巷又穿過那茶樓,茶樓裡已經沒有活人,之前已經被白小洛等人殺死,茶樓對面就是雁塔書院的後門,他一步一步往雁塔書院那邊挪,血在大街上灑了一路,大街上的行人全都吓壞了,一個個都躲的遠遠的。
虞白發把衣服拉了拉擋住兇前劍柄,朝着遠處那個臉色發白的小孩子笑了笑,眼神溫柔。
“别怕。”
雁塔書院後門的看門人已經飛奔過來,一把扶着他:“你怎麼樣?”
書院後門的看門人,認識他。
“勞煩你扶我去見老院長,我走不快,但你得扶着我走快些。”
看門人臉色一變,扶着他朝着書院裡邊走,走了幾步後虞白發的力氣似乎已經快要消散盡了,在那劍刺入之前他躲了一下,不然哪裡還有力氣走這幾步。
“有車嗎?”
虞白發問。
看門人點頭:“有。”
“不去見老院長了,麻煩你能不能送我去未央宮?”
虞白發扔掉手裡的長刀,他怕那刀子吓壞了别人。
“我想見見陛下。”
十五年前。
君不見。
今日。
想見君。
夏蟬亭不是個亭子,而是一個莊園,這是因為大将軍澹台袁術功勞巨大陛下獎賞給他的,可是澹台袁術基本上沒有來過夏蟬亭園,澹台袁術說,陛下給的是恩賜,但為臣應該知道為臣的本分。
夏蟬亭園很大,占地足有百畝,在長安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這麼大一片園林賜給了澹台袁術,可見陛下的看重,也可見澹台的分量。
然而實際上,夏蟬亭園裡藏着很多秘密。
流雲會的少年堂,就在此處。
園林之中有一片空地,很多孩子正在這裡練功,按照年齡分開,小的那些孩子不過六七歲,大一些的十來歲,再大些的十四五歲,十六歲就可加入流雲會做事,所以這裡幾乎沒有十六歲以上的人,今天剛好是一個人要離開夏蟬亭園的日子,因為他太優秀,所以虞白發多留了他一年,今年他十七歲。
多留一年,是想教的更多,所以恩義更重。
夏蟬亭園的看門人是個老者,已經須發皆白,他急匆匆的從前門那邊過來,遠遠的就看到十七歲的少年抱着刀站在那棵松樹下等人,他從早晨等到了現在,因為今天是他正式離開少年堂加入流雲會的日子,也因為先生把他推薦給了東主,讓他直接成為流雲會黑白雙煞之一,白牙已經去了邊軍,白就空缺下來。
先生說,你當可去,不慌,因為你有足夠的實力,我相信你。
他一直在等,先生說要送他的。
昨天先生離開夏蟬亭園的時候說,明日洗了衣服就來。
已經快一天了,為何還不來?
看門老何顫巍巍走到他面前,張了張嘴,臉色白的可怕,眼睛裡似乎進了沙子,有些濕。
“何伯,怎麼了?”
少年問:“今日風大,眯了眼睛?”
“先生他......”
老何忽然扶住少年的胳膊:“先生他出事了。”
當的一聲,先生送給少年的刀落地。
“先生在何處?”
“如今在未央宮裡。”
少年欲行,何伯拉了他一把:“你去不了未央宮,人在陛下那,你見不到。”
少年沉默,彎腰把刀撿起來。
“何伯,誰能告訴我,仇人是誰。”
“你可去見東主,迎新樓。”
“好。”
少年将長刀包了包,背上,大步走出去,走了幾步停住回頭:“何伯,恭喜我一下,我是黑白雙煞之一的白了。”
何伯看着那少年,說了一聲恭喜,然後就哭了出來。
少年要一聲恭喜,是因為怕以後聽不到。
迎新樓。
葉流雲看向少年:“你叫什麼?”
少年沉默,擡頭:“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