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會發生一些什麼莫名其妙的事把人的命運改變,當然禅宗說一切皆有定數,所經曆的都是定數之中,可這話也未必準确,沈冷沒有去難為聖徒城的那位大和尚不僅僅是因為大和尚一人身系整座城百姓的生死,還因為當初聖徒城外一戰,求立殘兵被大和尚放進來得以救治,而大和尚帶着上百弟子到城外為甯軍傷兵上藥包紮。
沈冷對宗教并無成見也無信仰,可沈冷覺得,大和尚做的事配得上百姓們對他的敬意。
北疆孟長安那邊發生了什麼沈冷自然不知道,他這邊也不是風平浪靜。
相對于大和尚,沈冷更像是一個惡人。
沈冷本就是一個戰場上的惡人。
一切準備妥當,海沙帶着兩萬餘大甯戰兵精銳登上了日郎國的戰船在做最後的準備,物資都已經搬運上去,士兵們登船之後随時都可以出發。
而沈冷和羅珊此時此刻面對面坐着,羅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沈冷的眼睛,等待着沈冷給她的答案。
“我可以答應你的任何要求,哪怕傾國之力我也會把你要的東西都湊齊,可有一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我......陛下意外過世,日郎無君,還要面臨安息人的猛攻,如此動蕩,國之不國,民不聊生,我隻想救更多人,如果你答應我幫助穩定日郎朝局,派兵接回太上皇回國主持大局,我會盡快把你所要的物資準備好。”
這話羅珊已經說完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而沈冷像是一直都在思考。
“你做不到?”
羅珊終于沉不住氣問了一句。
“做不到。”
沈冷看向羅珊:“我所說的做不到,不是你認為我的不想去做,而是不能去做,大和尚做了取舍,離開你們日郎到求立參禅悟道,大和尚有所持,也有所棄,他是不會回日郎的......他那樣的人難道看不出來,你們這所謂的二十萬大軍必然不會打赢,他難道看不出來甯人從來都不會被打了不還手?”
羅珊看着沈冷:“可我不能将一國百姓至于不顧,我相信太上皇也不會将日郎至于不顧。”
“他不是不顧,而是不染。”
沈冷歎道:“換個人吧,大和尚那邊你不要去想了。”
輪到羅珊陷入沉默。
許久之後她輕歎一聲:“我隻是個臣子。”
沈冷道:“我知道你所能想到的最穩妥的法子就是請大和尚回去主持大局,然而大和尚既然看得透徹為什麼不直接跟我來而是隻給了我一封親筆信?那自然就是他的态度,你是臣子,你覺得你不能左右皇族事,讓你在瓦西裡的兒子裡選個人繼承皇位,你害怕。”
羅珊嗯了一聲,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看向沈冷認真的說道:“我知道我沒有什麼能打動将軍的地方,若将軍能盡力幫我請回太上皇,我什麼都願意做,哪怕......”
她站起來,摘下發簪,那一頭長發便飄落下來,她雖然不算年輕可依然還有七分姿色,還有着一種日郎女子特有的妖娆,顯然她今天來的時候已經做了準備,沒穿官服,穿的是一件長裙,她起身之後開始解身上的衣扣,沈冷吓得往後躲了一下,這個世界上能把沈冷吓得往後躲的事情并不多。
女人脫衣服顯然是其中之一。
沈冷連忙擺手:“别别别,你千萬别這樣。”
羅珊眯着眼睛
,有些如絲般的媚意:“将軍是覺得我不好看?”
“是啊。”
沈冷點頭:“确實不好看啊。”
羅珊:“......”
可她沒打算放棄,還要繼續脫,沈冷忽然一個箭步過去一掌切在羅珊脖子上,然後往四周看了看,踅摸來一條繩子把羅珊綁起來,綁好了之後把羅珊放在椅子上,羅珊疼的臉都有些扭曲,還是因為沈冷刻意沒有怎麼發力所以她倒是沒有暈過去。
沈冷看着被他綁的跟粽子似的羅珊長出一口氣:“這樣就踏實多了。”
羅珊忍着疼卻對沈冷更加好奇:“世上男人,有幾個能抵擋的住女人誘惑。”
沈冷一臉平靜:“你不了解。”
羅珊忍不住又問:“我真的沒有一絲誘惑?”
沈冷:“沒有。”
羅珊:“......”
接下來的沉默對于羅珊來說有些尴尬。
“我挺佩服你的。”
沈冷道:“你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你的國家百姓,如果你是為自保的話我可能把你扔出去了,可你不是為自己,這樣吧,既然你做不出你以為的對不起日郎皇族的事,那你告訴我一個最适合做日郎國皇帝的人是誰,我來保他。”
羅珊再次陷入沉默,好一會兒之後才點了點頭:“二皇子雅鄭,他雖然年少可有明君之相。”
沈冷:“唔,那我到了日郎之後先把他幹掉。”
羅珊的眼睛驟然瞪大:“你是在吓唬我?”
沈冷指了指她身上衣服:“你先吓唬我的。”
羅珊:“......”
沈冷道:“我現在把你放開,你不能再來了啊,我答應你的要求保雅鄭為帝,甚至可以留下一些人幫你訓練軍隊以抵抗安息人的入侵。”
羅珊:“如果将軍願意留下大甯戰兵,我們日郎人願意獻出更多的禮物以表達謝意。”
“大甯的軍隊永遠不會是雇傭軍。”
沈冷道:“軍隊尊嚴所在,不是你給多少錢的事。”
羅珊一怔:“我終于明白一些為什麼甯軍如此善戰如此團結又如此忠誠。”
沈冷過去把她身上的繩子解開:“明日一早大軍開拔,到了日郎之後你先派人回去請你們的二皇子雅鄭到海岸某處你認為安全的地方見我,之後的事我會幫你完成。”
羅珊起身後一拜:“多謝将軍。”
沈冷心說我是去打你們的,你還謝我......
與此同時,求立南屏城。
莊雍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沈小松一臉笑意,沈小松則使勁兒瞪了他一眼:“如你的心意了?”
莊雍隻笑不說話。
沈小松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你從一開始就不滿意我的想法,你隻是不願意說出來,看似你對我的想法很支持可你一直都在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你個老家夥為了保沈冷可以犧牲自己卻不能觸及陛下,你拼盡全力的想把沈冷留在求立這邊......以為我看不出來?”
莊雍:“我沒說你沒說,大家心照不宣。”
沈小松哼了一聲。
莊雍歎道:“你個老家夥難道不一樣?你雖然為沈冷籌謀這麼多可也隻是為了沈冷将來有自保之力。”
沈小松楞了一下,搖頭。
莊雍臉色一變。
他看着沈小松:“你居然真的想過?”
沈小松嗯了一聲:“真的想過。”
接下來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莊雍還是笑了起來:“幸好幸好。”
沈小松收拾好了衣服後看向莊雍:“按照你我年紀,這一别之後怕是真的再無機會見面了吧?”
莊雍心有所感,伸手想抱抱這個老朋友。
沈小松也伸出手:“你看看是送我些什麼才能安慰我一下?我之前看你書房裡有個很不錯的擺件,就是白玉的那個......”
莊雍:“送你就是了。”
他吩咐人去取,手下連忙跑回大将軍府。
莊雍歎道:“你說的其實也對,你我這個年紀遠隔崇山萬裡,以後再見面真的難了,回長安之後替我去那幾個老友家中走走坐坐,順便也幫我帶回去一些禮物。”
沈小松道:“車馬費付一下。”
莊雍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神又逐漸暗淡下來:“不過有件事我想提醒你,這話為臣之人本不該說......長安城其實并不安甯,我說的是以後,如果太子那邊......你最好還是離開長安,選一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隐居。”
沈小松眼神也有些暗淡:“所以我才會在求立這邊為冷子謀求這麼多。”
莊雍拍了拍他肩膀:“我們都應該相信陛下。”
沈小松嗯了一聲:“行了行了,這些事我們也左右不了太多,隻說今日分别事,日行一善,不問前程。”
莊雍嗯了一聲:“日行一善不問前程。”
沈小松:“你還記得在雲霄城的時候我于道觀修行,你經常來找我蹭茶蹭飯,那時候有人問你身份,你便給自己取了個雅号?”
莊雍猛然醒悟:“滾!”
沈小松:“這麼大年紀了發什麼脾氣,行一善居士。”
南屏城大牢。
原南屏城府治嚴豁披頭散發的坐在大牢裡,牢門打開,獄卒往四周看了看,然後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一個穿着鬥篷帶着帽子的人走進來,這人進來之後獄卒就連忙到外面去守着了。
進來的人把帽子往後撩開,看了一眼嚴豁:“嚴大人何至于此?”
嚴豁擡眼看了看,猛的激動起來:“宋先生!”
這人是嚴豁的一個老朋友,兩個人已經多年沒見,他怎麼都不會想到宋謀遠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看到如此狼狽的他。
“我是來救你的。”
宋謀遠蹲下來壓低聲音說道:“你不日就會被押送回長安城受審,到了長安之後你隻需一口咬定是莊雍與沈小松合謀要除掉你就行了。”
嚴豁一驚:“可他們兩個為何要除掉我?”
宋謀遠的聲音更低了些:“我當初奉閣老之名南下求立就是要搜集莊雍罪證,這個人有不臣之心啊,不久之前,沈冷得到了周天子劍和大周傳國玉玺并且私藏起來,這東西不在莊雍手裡就必然在沈小松手裡,你隻管說是你發現了他們的勾當才被莊雍以莫須有的罪名囚禁。”
嚴豁臉色發白:“可......謊話經不住考驗。”
“謊話?”
宋謀遠笑起來:“你是真的低估了他們的膽子,周天子劍和傳國玉玺真的在他們手裡。”
他戴上帽子:“嚴大人隻管去說,我們必傾盡全力保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