窕國都城。
皇宮。
皇帝施換揉了揉眉角,忍受着自己兒子的喋喋不休,本來他一直都不覺得太子是個令人厭煩的孩子,雖然才學品識比他自己差了不少,可在朝臣之中頗有人望,将來繼承皇位也就不會有什麼坎坷,他已經把窕國治理的這麼好,太子即位之後做一個仁德之君就夠了。
至于六皇子施東城,就留在大甯吧,讓大甯時時刻刻感受到窕國的敬畏和臣服之心,他知道這個兒子也不是個讓他省心的,想着将來太子即位後大局已定,施東城也就死心了吧。
太子還在說着,甚至已經開始咒罵,越發的沒有一位太子應有的氣度,皇帝還是選擇原諒了太子的無禮,畢竟他剛剛千裡迢迢的從東疆趕回來,看兒子這風塵仆仆的樣子他也有幾分心疼。
“父親,若是再不懲治一下,六弟還不知道能幹出什麼荒唐事來!”
太子施長華終于看到了皇帝臉色不善,于是緩了口氣,可話還是要說。
“兒臣辛辛苦苦布置,運籌帷幄,這才将南理國的皇帝抓來,從始至終都是兒臣在布局,那些甯人雖然英勇可也隻是完全按照兒臣的計劃行事而已,兒臣計劃周密萬無一失,所以才會有如此大功,可是六弟他居然派人半路橫插一腳,強行把趙德給搶了去至今下落不明,這樣的大罪若還不懲治的話那他以後更會變本加厲。”
皇帝歎了口氣:“你先回東宮休息吧,朕已經知道了來龍去脈,自會有個公正的決斷。”
“可是父親。”
“你在逼朕?”
“兒臣......不敢。”
施長華連忙後退一步:“兒臣告退。”
施換看着太子那樣子,沉默了一會兒後吩咐道:“東城也回來了,今夜會回宮,你們兩個陪朕吃飯。”
“他還敢回來?!”
本來已經壓下去火氣的施長華聽到這話之後頓時又炸了,想着那個家夥為什麼就處處和自己過不去?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在大甯做他的質子比什麼不好,非得回來讓自己難堪!如今沈冷武烈以及趙德都下落不明,他從東疆小昭城一口氣追到都城都沒有追上,天知道他們去了哪兒,現在施東城突然要回來了,說不定那些人就和施東城在一起。
若是那個叫沈冷的甯人幫施東城說話,自己怕是就被動了,剛才的那些謊話就會被立刻揭穿。
“畢竟他也是朕的兒子。”
皇帝看着施長華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們兄弟,就不能讓朕省心些?”
“兒臣......知錯了。”
施長華眼神閃爍了一下,想着不能在宮裡久留,必須現在就回東宮去布置人手,在施東城進都城之前把他除掉,若是讓他進了城再想動手就難了,最好是把武烈和沈冷也殺了。
“你回去吧,洗漱更衣,看你身上這髒成了什麼樣。”
皇帝擺了擺手:“東城回來之後,朕會讓人知會你。”
“是,兒臣告退。”
施長華俯身施禮,然後躬身退出書房。
施長華走了之後皇帝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回頭朝着屏風後邊說道:“沈将軍,你也看到了,朕的這幾個兒子之間并不是很和睦,這是朕的過錯,沒有教會他們兄親弟恭,不過沈将軍也不要誤會,太子雖然略顯魯莽了些,可對你,對大甯都不會有絲毫不敬。”
換了一身幹淨清爽的新衣服,沈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們半路上離開大隊人馬選擇乘船直上,比施長華還早了半天進都城,皇帝沒有當場揭穿太子的謊話足以說明他對太子的偏愛,所以沈冷對這個皇帝也有幾分不喜,他先一步進宮來就是想看看皇帝到底是什麼态度,看準了,才能有下一步。
而此時此刻,施東城也就在皇宮裡,趙德也在宮裡,隻是皇帝不想告訴太子罷了。
“陛下也不必煩惱,太子和六皇子都還年輕,年輕人,哪有不血氣方剛的,再說都是為了窕國好,争功之事,比不争要好的多。”
沈冷出來之後走到靠窗的位置站好,往外看了看,進宮的路上就仔細看了一遍皇宮内的警戒布置,也特意留心了宮廷侍衛的巡邏間隔,這隻是一種習慣,從這裡往外看,大概一百五十步就是這皇宮的正殿,也是窕國文武上朝議政的地方。
一百五十步麼?
沈冷微微皺眉,似乎稍顯遠了些。
皇帝請沈冷坐下吩咐人重新上茶:“朕還沒來得及多謝沈将軍,想不到将軍如此神威竟是能将趙德親手擒住,朕這江山之中,找不出一個如将軍這樣的年輕人。”
沈冷搖頭:“也不用謝我,不過是順手而已。”
“順手......而已......”
皇帝重複了一遍,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他覺得沈冷這個年輕人太張揚了些,應該更沉穩才好,才符合大甯那氣度,可他哪裡明白,沈冷說順手而已,就真的是順手而已。
“陛下也不必多煩心,晚上吃飯的時候我來勸勸兩位殿下。”
沈冷起身:“我先告退,就不耽誤陛下處理軍國大事,哦對了......這是我大甯最有名的醫師配置的清火降氣丸,陛下若是覺得心煩意亂,或是悲傷憤怒的時候可以吃一顆。”
沈冷把帶着的一個瓷瓶取出來放在桌子上:“這位醫師是我的師父,也曾是大甯皇帝陛下的家臣。”
皇帝一聽連忙鄭重起來:“多謝沈将軍,那朕就收下了。”
沈冷:“收下收下,沒準陛下你很快就用得上。”
他背着手施施然出了皇宮,回到官驿休息了一會兒出門,陳冉問他去做什麼,沈冷說出去踅摸點吃的,陳冉不解,一會兒就要進宮赴宴了,還跑去找什麼吃的?
沈冷歎道:“怕是吃不好這頓飯,還是提前墊補一些吧。”
“林姑娘到底去哪兒了?”
陳冉好奇的問了一句。
“她說她不喜歡窕國都城,不喜歡見更多的人,也不想乘坐窕國安排的船隻回大甯去,所以半路的時候她用半隻燒雞賄賂我,問我該如何做,你想想看施長華若是見了她,會恨不得一刀殺了她才好,而施東城見了她怕是會更傷神,于是我看在那半隻燒雞的面子上給她指了一條明路。”
“嗯?直接點說不行麼......”
“她進求立了。”
“啊?”
陳冉眼睛都直了:“你放心她去求立?”
“别忘了她是揚泰票号的人,揚泰票号在求立也有生意,跟着我們走的話她自然危險,畢竟咱們人多目标太大,而她一個人走商路進求立,有揚泰票号的人接應反而不會有事。”
沈冷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要不要陪我去吃點?”
陳冉:“你才醒悟過來我跟着你走這麼遠聊天的目的?”
兩個人在外面尋了個小館子吃飯,還稍微喝了一點酒,這種小館子裡的飯菜反而比那些大酒樓多了一番滋味,吃着更舒服也更能填飽肚子。
沈冷算計着時間又進皇宮,在皇帝準備的晚宴上見到了施東城,之前已經在屏風後邊看過施長華,兩相對比之下,還是覺得施東城稍微順眼點,雖然眼神閃爍人也略顯陰郁,而且和太子相比在氣質上顯得輸了一籌,但誰叫沈冷讨厭施長華呢。
赴宴的除了兩位皇子和沈冷之外,還有窕國之中的大人物,包括尚書令,都禦史,以及幾個在窕國地位尊崇的勳臣,飯菜倒也豐盛精緻,可誰有心思吃飯?他們的注意力都在那兩位皇子身上,尤其是施東城,被那些重臣看的久了,心裡就逐漸發虛。
這些重臣,沒有一個是站在他這邊的。
“你們還是要争執下去?”
皇帝歎息一聲,吃飯都吃不踏實,太子堅稱抓住南理皇帝趙德是他的功勞,施東城也不松口,兩個人已經争吵了好一會兒,雖然施東城底氣不足,這一次卻沒有絲毫退縮,他知道這一步若是退縮了,以後自己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
“兩位殿下。”
沈冷咳嗽了一聲後站起來說道:“其實這頓飯是我請陛下安排的,雖然我是個外人,可大甯與窕國親善,我這個外人看着兩位殿下相争也覺得有些難過,功勞呢,不管是太子殿下的還是六皇子的,不都是一家人嗎?”
施長華哼了一聲:“那自然不一樣,我的就是我的,誰也别想搶走。”
施東城:“明明是你在搶我的!”
沈冷擺手:“我聽過一位古人的故事,中原之地,大甯之前是楚國,楚國之前是諸國混戰持續數百年之久,其中出了一位武藝超群的戰将,他曾經做過一件事,情況大概就如現在差不多......他認識的兩個人因為一件事争吵,于是他便讓人在一百五十步外立了一杆畫戟,說是若他一箭射中畫戟,就是天意,兩個人就不要繼續争吵了,這件事就此過去,若沒有射中畫戟,兩個人大打出手他也不管。”
沈冷活動了一下雙臂:“沈冷雖然遠不及那位将軍,可也想借此辦法勸和兩位殿下,此地距離大殿一百五十步,陛下可讓人去擺一根竹竿,比畫戟自然要細一些,這樣才更能彰顯天意,若我一箭射中那竹竿,這件事陛下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兩位不可再争。”
施東城都愣了,一百五十步,竹竿?
施長華卻忍不住笑起來,功勞最終還是他的,畢竟他是太子,皇帝是不會讓施東城得去的,這個叫沈冷的甯人雖然讨厭,可還算很識時務。
皇帝也釋然一笑,施東城在大甯日久,對甯人的态度最為在乎,既然沈冷這樣說了,那他也不敢再放肆,這件事如此解決雖然有些荒唐,可總比繼續吵下去的好。
“去放一根竹竿。”
皇帝吩咐了一聲,立刻就有内侍尋來一根竹竿插在一百五十步外的大殿那邊。
沈冷招手:“弓來。”
于是有人捧着一張足有三石半的鐵胎弓上來,若非這樣的強弓也不可能讓羽箭在一百五十步之外依然有很大的力度,一百五十步啊,若能射中的話,那就真是天意了。
沈冷抽了一支箭搭好,深呼吸,雙臂驟然一發力,那三石半的鐵胎弓硬生生被他拉開,弓如滿月。
嗖的一聲!
那箭閃電一般飛了出去,一步距離,兩步距離,三步距離,衆人都往大殿那邊看過去,然後發現那箭根本就沒有飛出大殿,隻飛了五步距離而已,一箭貫穿了施長華的心口,箭透體而出,又狠狠的釘在柱子上,箭羽還在嗡嗡的顫着。
沈冷硬弓垂下來,微微皺眉。
“怎麼偏的這麼厲害?”
他回頭看向皇帝:“陛下,你這弓有問題啊。”
說完之後又自言自語似的補了一句:“這可怎麼辦,是換弓,還是換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