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府的後院裡有一個小演武場,一如既往,天還沒亮的時候沈冷就已經在演武場上練功,楚先生在東北邊疆的時候教他和孟長安刀法,其實隻是在他們自身刀法基礎上加以改進,楚先生天下無雙,越是這般強大的人越有自知之明,兵法戰陣上的事他不如沈冷亦不如孟長安,所以對于戰陣刀法他自然也不會全都推翻,而是以沈冷和孟長安自身刀法為根,刀法還是那般的大開大合,可卻讓每一刀都變得更為霸道。
楚先生說,既然是戰陣刀,那自當霸道。
江湖之中沒有霸者,可戰場上有。
霸到極緻,便無解。
院子裡的木樁是茶爺平日裡練劍用的,沈冷站在那一片木樁前,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楚先生所教的要義,眼睛睜開的時候,刀已經劈了出去。
如長虹貫入,如大江奔流。
一趟刀法練完,好端端的木樁都被砍斷,半截木樁散落一地。
沈冷看着那一地的狼藉忍不住歎息一聲,也就是現在生活條件好一些了,不然的話這麼砍每天換新木樁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一會兒茶爺看到了她的木樁都被砍的這麼慘,說不定會把沈冷埋在這當木樁。
沈冷将刀子插在一邊,拳法如風,風中卷雷。
一拳打在殘斷的木樁上,木樁爆裂。
等他練功之後,小演武場上已經沒有一處好的地方。
蹲在一邊看着這滿地碎渣沈冷在想明天練刀一定要用木刀才行,算計了一下時間該去早朝,還要應付内閣諸位大人的盤問,雖然大家都知道那隻是個過場,可過場并不好過。
那些大人們一個個的嘴毒心軟,嘴毒起來就顯得欠揍,可是你一想到他們的付出又覺得他們不容易,剛要心疼吧,又能被他們罵的狗血淋頭一無是處,恨不得上去把他們的胡子一根一根都拔了,沈冷忽然想到這事大将軍澹台袁術幹過,或許應該去問問他是不是很爽。
茶爺已經準備了早飯,看到沈冷之後抱拳:“多謝。”
沈冷懵了:“謝......謝什麼。”
茶爺:“多謝相公一早劈柴。”
沈冷:“嘿嘿,不客氣。”
茶爺:“明兒一早我練功的時候如果我的木樁沒有如數放好,我就把你戳在那。”
沈冷:“早上親親的時候還叫人家小甜甜,現在卻要把人家當木樁,女人啊......”
茶爺眼睛微微一眯。
沈冷乖巧的坐在桌邊喝粥:“下次不要這麼早起床給我做飯,我上朝回來之後再吃就好,其實也可以半路随便買些。”
他仔細認真的看了看茶爺的兇:“唉......在最好的年紀沒能和孩兒們一起共用早餐午餐晚餐夜宵加餐,想想就覺得好像失去了什麼。”
茶爺起身去了裡屋,沈冷想着這是要幹嘛?不多時茶爺拎着一個枕頭出來,沈冷立刻低下頭:“府裡的人都起來了,咱們晚上再撞行不行?”
茶爺:“我隻是腰有些酸,拿個枕頭靠一下。”
腰有些酸是重點。
沈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茶爺指了指門外:“剛才你沒注意到嗎?你在後院練功的時候前邊院子裡的樹我都綁好了,你出門上朝之前自己都撞一下,試試頭感如何。”
沈冷這才想起來外面院子裡的樹有什麼不對勁,起身往外看了看,院子裡每一棵樹上都綁着東西,不過不是他熟悉的枕頭,而是搓衣闆。
沈冷:“這怨念是因為我昨天晚上太快了嗎?”
茶爺:“你大爺。”
沈冷噌的一聲蹿了出去,再看時人已經到了門口,他站在那朝着茶爺擺了擺手:“我下朝回來之後在與你切磋。”
茶爺朝着沈冷輸了一根中指,沈冷點了點頭:“好哒。”
茶爺臉紅了。
沈冷出門上了馬車,說實話從邊疆突然回到長安城舒服安逸的有些不太習慣,在邊疆在渤海,每天一睜眼要面對的都是厮殺,在家裡,處處都是溫暖。
靠在馬車裡沈冷閉着眼休息,可腦子裡卻安靜不下來,一直都在思考......沈先生為什麼去了南疆?茶爺說是沈先生不放心莊将軍的傷勢所以去看看,沈冷卻想着應該不是那回事,萬裡迢迢的過去一路上舟車勞頓,沈先生那麼懶......
再想到黑眼莫名其妙的去了東北邊疆見孟長安,黑眼說隻是護送商客路過順便看看,可沈冷不信。
似乎很多人都在瞞着他做什麼,而做的這些又可能都和他有關。
與此同時,廷尉府。
韓喚枝推開門,看了一眼挂在牆上已經奄奄一息似的胡吾,廷尉府的手段有多可怕沒有接觸過的人誰也體會不到,廷尉府是大甯最暴力的執法衙門,仁慈在這裡沒有土壤可以生長,廷尉府的職責就是用暴力手段來維護大甯的治安,講仁慈的話就去道院,可大甯道院裡那些仙風道骨的,真要是需要他們提劍殺人的時候,哪個也不會再慈眉善目。
韓喚枝擺了擺手,胡吾被廷尉從牆上摘下來,每天都要受傷每天都有人給治傷,如此反複,後來的十天卻根本沒有人在審問什麼,隻是例行公事的來折磨他,折磨完了就走,而這十天的時間竟然沒有重複任何一種刑罰手段。
胡吾在椅子上坐下來,垂着頭,忽然笑起來:“原來這就是廷尉府。”
“并不是。”
韓喚枝伸手,随行的手下将捧着的卷宗遞給他。
韓喚枝接過卷宗看了看:“你認為廷尉府隻會刑訊逼供?隻會靠折磨人來獲取答案?如果廷尉府這麼簡單的話,那就真的把人看的太膚淺,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不怕折磨的人,也真的存在不懼生死的人。”
他看着卷宗說道:“你是西蜀道人,在陛下來長安之前,皇後就已經派人在聯絡江湖中人,如果我猜得沒錯,是因為皇後想以江湖人治江湖人。”
他有些話不方便說的太明白,這句江湖人治江湖人就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胡吾當然明白。
西蜀道的江湖是誰的江湖?是馬幫老當家的江湖,二十幾年前馬幫老當家春秋鼎盛之際統治力有多可怕?雖然那時候陛下尚未即位,可老當家已經基本肅清西蜀道江湖上那些還敢為非作歹的江湖敗類,馬幫的生意是多大的利益?老當家的一家獨大,就相當于斷了許多人的财路。
這些人可不僅僅是江湖人,還有官場之中的人。
皇後自然知道珍妃娘家在江湖之中的分量,她在那時候就開始拉攏江湖客,隻不過最初的目标并不是為了太子,而是為了針對珍妃家裡人。
胡吾最早和皇後派去的人接觸,還是珍妃剛剛嫁入留王府不久,當時皇後覺得隻要将珍妃家裡的江湖勢力鏟平,珍妃沒了家中靠山,自然就更沒辦法和她鬥。
隻是那時候胡吾卻沒有接受皇後的拉攏,他當然知道針對馬幫老當家是多可怕的一件事,事不關己,還是不多事的好,隻是後來他也沒有想到,馬幫協助西蜀道官府查到了他家裡的私鹽生意,家道一下子敗落。
韓喚枝語氣平靜的說道:“雖然已經過去二十幾年,可有些事并不難查到,之前查不到,不是因為你們有多厲害而是商九歲把當初查到的事都抹去了,所有的卷宗都被他燒掉,可這次是你們自己蠢,為什麼時隔二十幾年你還是對他念念不忘?如果不是你去找他的話,他也不會想起來這些。”
他看了一眼胡吾:“西蜀道江湖人才輩出,曾經有一個時期,大甯江湖上排名靠前的高手有一半出自西蜀,皇後在那會兒就接觸了你們,查到了你,也就不難查到其他人。”
胡吾冷笑:“既然你已經查到了,何必再來問我?”
韓喚枝将卷宗遞給手下人:“并不是來問你的,隻是單純的炫耀。”
他起身:“另外,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樣咬的住。”
他擺手:“把人處理掉,這個人已經沒用了。”
說完轉身往外走,胡吾猛的擡起頭:“徐雪路是不是說了什麼!”
韓喚枝沒回答,邁步出門。
“徐雪路你這個王八蛋!”
胡吾怒吼着。
廷尉過去給他綁上,兩個人架着他往外走,胡吾不斷的咒罵着,此時此刻若是給他一把刀,他能沖過去将徐雪路碎屍萬段。
押着他往外走的那個廷尉一邊走一邊說道:“其實你也應該明白,你們當初靠到那邊去也是江湖中人都會做出的選擇,不管多強,江湖客最終都要靠向朝廷,可靠向誰一旦選錯了就會牽連身家性命,是你自己當初選錯了。”
“我有的選嗎!”
胡吾怒吼着:“馬幫的人查到我家的私鹽生意,我家破人亡,我們這些人哪個不是和馬幫有仇的,哪個不是血海深仇!你告訴我,我有殺父之仇,我該怎麼選!徐雪路,你今日說出去一切,難道你以為還能活着?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走在前邊的緩緩之腳步一停,回頭看了他一眼:“徐雪路檢舉有功,廷尉府會保護他。”
“韓喚枝,你想的太簡單了。”
胡吾怒視着韓喚枝的眼睛:“那是血海深仇,解不開的仇,就算徐雪路被你藏在廷尉府裡,他也一定會死!”
“血海深仇?”
韓喚枝哼了一聲:“我倒是想知道,誰會因為複仇心切而跑到廷尉府裡殺人。”
“你去問商九歲,問問他當初殺了誰,殺了人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韓喚枝看向胡吾:“甄軒轅已經死了,除了甄軒轅之外還有誰能是商九歲的對手,還有誰有能力殺了徐雪路?”
“甄軒轅死了,可他還有兒子。”
胡吾兇狠的看着韓喚枝:“你們都得死。”
韓喚枝笑起來:“把人帶回去。”
胡吾猛的一怔,忽然間醒悟過來自己好像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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