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炷香之後隊伍繼續向山上行進,沈冷讓陳冉王闊海帶隊居中,前邊有古樂探路,他帶着一個十人隊走在最後,偏偏是林落雨說什麼也不肯和陳冉他們走在隊伍中間,一直跟着沈冷身邊。
古樂帶着的幾個人武藝不俗,他們探路而行,一路上留下痕迹,隊伍追着痕迹向上,到沈冷帶着的後隊上來就把記号去掉,還分派人出去往别的方向裝作不經意的踩斷些花草用以迷惑追兵。
斷斷續續向上又爬了大概半個多時辰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古樂帶着人回來與他們彙合,天黑路險越往上越陡峭實在沒辦法繼續攀爬。
“陳冉,帶人布置一下。”
沈冷指了指身後,陳冉随即帶着一隊人出去布置陷阱,往下走了百米左右在草叢裡藏了鈴铛,綁了繩索以及其他簡單卻實用的示警手段。
“晚上求立人也許會摸上來。”
沈冷靠在一塊石頭上休息,之前一路上都在思考晚上該如何度過,可是能想到的辦法本就不多,他能想到的求立人也一定都能想到,求立人有數千,他們甚至可以不必理會沈冷設置的任何陷阱隻管一路摸索着上來,損失一些人手也在所不惜。
林落雨近距離看着沈冷,她是一個合格的旁觀者,她想看清楚這個年輕的大甯将軍在這種情況下會如何應對。
“古樂,能估算出來距離山頂還有多遠嗎?”
“咱們最多隻爬到了一半。”
古樂回答:“我白天的時候算計過,越往上越不好爬,而且怪石嶙峋說不定再往上就是斷崖,不過好在我們人少......”
這個時候人少反而是優勢之一,可這優勢卻轉化不成勝勢。
“輪流休息。”
沈冷回頭吩咐了一句,士兵們不需要去考慮那麼多,如何迎戰如何擺脫追兵是沈冷該考慮的事,他們必須抓緊一切時間休息,誰也不知道今夜還會發生什麼,就算是熬過了今夜明天求立人追的會更兇狠。
“我下去守着。”
王闊海将自己的狼牙棒扛起來:“求立人上來你們就先走,不用管我。”
沈冷搖頭:“不用下去了,沒有多大用處,這裡沒有路所以處處都是路,你守不住正面山坡。”
王闊海楞了一下:“難道就這樣不做準備了?”
“去睡覺。”
王闊海搖頭:“将軍不睡,我也不睡。”
“明天你來斷後,你得睡。”
王闊海沉默了片刻:“好,我睡。”
沈冷想着若是把喵兒帶着就好了,有喵兒在,求立人有一點動靜喵兒就能立刻知道,現在這樣的環境下實在太被動,反殺回去?那是真的自尋死路,雙方兵力相差懸殊,而且這種陡峭的山坡上一個不小心就會滾下去,到時候别說偷襲,想再爬回來都難,隊伍一旦打散了就不可能再聚集起來,本就隻有百餘人,分散開隻能是死的更快,在這種地方隊伍走散再精銳的戰兵要麼變成野人要麼變成野鬼。
“他們是不會打着火把上來的。”
林落雨道:“會容易暴露,可如果不打火把,難道他們就不怕指揮不暢?雖然他們人多,可他們晚上看不清楚咱們留下的痕迹,隻能摸索上來,展開的隊形沒辦法聯絡控制,總不能大喊大叫。”
她看着沈冷:“所以你頭疼的事,求立人也在頭疼。”
“或許他們有彼此聯絡的特殊方式?”
“我是江湖中人,常年又和刺客打交道,這種聯絡的方式無非那幾種,以鳥叫聲來确定分散開的隊伍位置,可這深夜鳥叫聲稍稍頻繁一點咱們立刻就能察覺。”
林落雨往後靠了靠:“我要睡了,求立人或許根本就不會上來。”
這些沈冷自然也想到了,可兩個人所處的位置不同,要做的也就不同,林落雨可以睡他不能睡。
就這樣耗到了天蒙蒙亮求立人居然真的沒有上來,誠如林落雨所說,他們其實辦法也不多,沈冷幾乎一夜沒睡,用樹葉上的露水好歹洗了洗臉讓自己精神起來,然後叫醒士兵們吃了些幹糧繼續往上爬,才剛要行動,山下就傳來一陣陣的鳥叫聲,此起彼伏。
林落雨稍顯得意的笑了笑,有點小可愛。
隊伍好歹休息了大半夜體力恢複了不少,繼續往上攀爬,來之前就知道要爬山所以帶的裝備很齊全,可求立人沒有他們準備的充分攀爬起來要艱難的多。
到了快中午的時候雙方的距離始終保持的差不多的距離,士兵們體力已經到了極限,隻好又停下來休息,從高處往下看能隐隐約約看到求立士兵,這種陡峭山坡從上往下看距離不遠,可要追上來也不是那麼快的。
沈冷注意到四周有許多大石頭,和陳冉他們砍掉了一些樹枝當做撬棍把石頭撬下去,大石滾落,有求立人躲閃不及被砸死,可這樣也隻是給對方心理上造成更大的壓力。
追逐,休息,追逐,休息,就這樣一個白天又到了盡頭,黑夜再次降臨,距離山頂似乎已經沒有多遠,可越往上越不好走,連夜上去沒有一絲可能。
晚上依然緊張卻沒有任何意外發生,那個領兵的求立女将軍似乎并不是很急,越是這樣沈冷就越是覺得不對勁,翻過山走不了多遠就是窕國邊境,到了那邊求立人還能有什麼辦法?
下山!
忽然之間沈冷反應過來,現在他們給求立人制造的一切困難,到了下山的時候求立人都會如數的還回來,下山的時候他們在前,求立人在後,滾石落下來自己這邊的人怕也一樣的難受。
而且求立人在高處的話,羽箭的射程無形之中就會增加,他們人多,占盡優勢,下山追趕,自己這邊就會更慌,跑起來收不住腳會有多少人滾下去?
可是無解,有上山就有下山。
不出沈冷的預料又是一夜安甯,天快亮的時候求立人索性連鳥叫聲都不用了,直接吹起号角,而且顯然那個求立女将軍下了命令,他們攀爬的并不是很急,保持着體力。
沒有厮殺,沒有交手,可偏偏是這樣沈冷他們的壓力越來越大。
如果換做别人的隊伍,可能心态這一會兒已經崩了。
“王闊海,帶兩個十人隊跟我留在山頂,陳冉杜威名古樂,你們三個人帶着隊伍下山,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許回來,如果我沒有跟上來的話你們就去南理,把咱們的人帶回家。”
沈冷沒有别的辦法,隻能是留下一批人為更多的人争取時間。
“将軍,我留下!”
“将軍你帶人先走,我留下!”
“将軍,隊伍沒有你不行,我留下!”
他手下的人誰也不答應,林落雨看到這一幕心中有幾分感動,忍不住去想自己在揚泰票号也有很多可以用的人,若換做此時此刻,她的人也會如此待她嗎?想到自己也不會這樣待那些手下,于是便有些悲傷,原來自己這一趟體會到的不僅僅是沈冷和沈茶顔兩個人的感情,還體會到了别的感情。
山再高也有到山頂的時候,沈冷不管手下人怎麼說執意自己留了下來,讓杜威名他們幾個帶着隊伍先走,陳冉說什麼也不走,打也不走罵也不走,隻是蹲在那愛咋咋地。
林落雨也不走,這就有些頭疼了。
“願意留下的,總是心中有信仰。”
林落雨淡淡的說道:“也許沒有到國家信仰那麼高大,他們的信仰是你,我不一樣,我隻是想留下來多看看。”
沈冷搖頭:“軍令就是軍令,信仰是個人感情。”
他看向陳冉:“下去!”
陳冉:“我知道你怎麼想的,我爹就我一個兒子,你怕我爹絕後對不對?你看看兄弟們,其中家裡獨苗的難道就我一個?喪子之痛都一樣,生死之際,我們是軍人,也是兄弟。”
“你們這樣做我們都會死,總得留下人報仇。”
沈冷深吸一口氣:“況且,你們覺得我會死?”
陳冉看向杜威名:“老杜,你帶着人下去吧,這隊伍裡除了将軍就你和古樂心思最靈活,我們出了事你帶着人還能把任務完成,我和大個留下,别争。”
杜威名張嘴,陳冉搖頭:“别争。”
古樂深吸一口氣:“我下去。”
沈冷點了點頭:“把隊伍帶下山,杜威名,你也去。”
杜威名一咬牙,轉身往下走。
沈冷和陳冉王闊海帶着兩個十人隊留下,剩下的八十人左右往山下沖,沒多久求立人就好像密密麻麻的螞蟻一樣爬了上來,這兩天來他們的怨氣也已經到了極緻,好不容易看到了甯人的影子一個個咬牙切齒恨不得把甯人撕碎了。
陳冉從腰帶上把煙鬥摘下來,塞煙絲,點上,學着他爹的樣子狠狠嘬了幾口,吞雲吐霧的樣子帶着些老氣,他把煙鬥遞給沈冷,沈冷看了看:“算了吧,還有你口水呢,嫌棄。”
陳冉瞥了他一眼,看了看手下親兵:“親兵是幹嘛的?”
“為将軍赴死!”
他把煙鬥磕了磕插回腰帶上:“是時候了。”
陳冉站起來,将硬弓拉開:“大甯陳冉在此!”
“大甯王闊海!”
“大甯徐盛!”
“大甯王東利!”
“大甯薛城!”
一聲聲暴喝,宛若驚雷。
雅格河邊,阮青鸾指着沈冷問甯人你叫什麼名字,沈冷不答。
他站在高處,彎弓瞄準那頂盔掼甲的女将軍:“大甯沈冷!”
也不知道為什麼,林落雨這般一直覺得自己與大甯無關的人忽然也想仰天大喊,可她明明不是甯人,這一刻卻理解了甯人的那種驕傲,她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原來這就是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