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本以為會走很遠很遠,當沈先生帶着他走進了一個小院子的時候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從這裡到魚鱗鎮,就是一天的路程。
“去劈柴。”
沈茶顔倒是很熟悉這裡似的,進了門就朝着沈冷喊了三個字,然後去把每一間房子的窗戶都打開,這裡距離江邊并不是特别遠,濕氣有些重。
沈冷很累,卻沒有說什麼,在院子裡找了一圈隻找到一把已經很鈍很鈍的斧頭,沒有找到磨刀石,以這把斧頭想要劈柴的話,隻怕到明天早晨也劈不出來幾根。
沈先生走到沈冷身邊:“刀鞘呢?”
沈冷将自己藏在懷裡的小獵刀的刀鞘取出來,沈先生把刀鞘接過來:“刀鞘其實不簡單,這面凸起的地方是個機關,按一下就會彈出來一根繩索,很細,一丈多一些……這邊你注意到了嗎,是一層一層的波紋,就好像魚鱗一樣。”
沈先生将斧頭撿起來,用刀鞘波紋的那一側在斧頭上滑了一下,嚓的一聲,斧頭竟是被波紋蹭掉了一層鐵屑。
沈冷實在沒有想到這看起來尋常的刀鞘居然藏着機關,更加的喜歡了。
沈先生把刀鞘和斧頭遞給沈冷,自己進了屋子,片刻之後搬了一把躺椅出來,就在這小院子的槐樹下躺好,眯着眼睛休息。
沈冷用刀鞘磨斧頭,蹭一下,斧頭上就掉一層鐵屑,沈冷看着那刀鞘陷入了沉思,沈茶顔把屋子窗戶都打開後看到沈冷沉思,那家夥專注起來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小帥,看起來應該是在想這刀鞘以後會有幾種用法。
下一秒,沈冷忽然脫了鞋,用刀鞘蹭腳底的死皮……他是今天才穿上鞋子的,以往在孟老闆家從不曾穿過鞋,常年在商鋪和碼頭之間跑,腳底下厚厚的一層死皮。
蹭一下,他爽的哎呦一聲……
沈茶顔啪的一聲把窗戶又關上了,心說那般金貴的東西,這個家夥居然用來去死皮?
蹭的舒服了,沈冷把鞋子穿好開始劈柴,斧頭被磨的頗為鋒利,很快就劈了一堆,他發現劈柴這種事居然會上瘾,一斧子下去木頭兩開,感覺特别爽。
然後他腦子裡冒出來一個想法,看向躺椅上的沈先生:“戰場上兩軍交戰,大将出手之前是不是都要說些比較霸氣的話?”
沈先生道:“一般都是一言不發上來就打的,你說的那是小說裡的情節,不過也不是沒有,你想說什麼?”
沈冷揮舞了一下刀鞘:“以後遇到頑敵,我就揮舞一下刀鞘說,信不信我把你的臉在我刀鞘上摩擦?”
沈先生點頭認真的說道:“這威脅可真可怕。”
“燒水去。”
沈茶顔隔着窗戶喊了一聲:“我要洗澡。”
她靠着窗戶生悶氣……把臉在刀鞘上摩擦?這很霸氣嗎?
沈冷哦了一聲,看到院子裡就有一口井,檢查了一下木桶上的繩子是否有破損的地方,然後把水桶扔進了水井裡,打上來水刷了鐵鍋,架上柴火燒水。
他不斷的伸手去測水溫,感覺水溫差不多了就把水舀出來,拎着放在沈茶顔的房間門口,沈先生眯着眼睛笑起來,沈冷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可是沈茶顔卻知道,所以覺得沈冷很可惡,沈先生也很可惡。
當初她燒水,是等到水燒開了之後舀出來又兌冷水,而沈冷卻沒有這樣做,想到半路上她屢屢提到的智力二字,沈茶顔就更惱火了……
柴劈了,水燒了,别人或許會問接下來做什麼,沈冷卻沒有,從錢袋子裡取出來一塊碎銀子,小心翼翼貼身放好就出門去了。
“還不服氣?”
沈先生閉着眼笑問。
沈茶顔賭氣似的哼了一聲,把窗戶關嚴實,門關嚴實,脫了衣服坐進澡盆裡,舒服的顫抖了一下……水溫居然特别的合适。
她忍不住去想,這家夥燒水的時候難道把水舀出來後進入木桶再倒進浴盆裡的時間都算進去了?如果不算計這些的話水溫現在就是略微涼一些的,可現在正好。
一定是巧合。
沈茶顔閉上眼睛,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很舒服。
那個家夥,也沒有看起來那麼笨啊。
沈茶顔泡了一會兒後沖洗,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出來,發現沈先生還在躺椅上眯着,可她知道沈先生不可能睡着的,這兩年他的睡眠時間越來越短了,她問為什麼,沈先生回答說沈冷起步太晚了,自己必須準備的足夠多他才能追上去,沈冷的對手從一出生就比沈冷站的高,得到的多,沈冷需要用十倍的速度去追才能把差距一點點拉回來。
沈茶顔擦着頭發走出來:“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
“不急。”
沈先生果然沒有睡着,應該是思考什麼。
“與其瞞着,不如早些讓他知道的好。”
沈茶顔是個很直爽的性子,不願意這樣瞞下去。
“他若現在就知道了,壓力就太大了。”
沈先生坐直了身子:“大部分時候壓力帶來動力,可是壓力太大的話,會把一個人的心境直接壓垮,那時候我準備的再多又有什麼用處?”
沈茶顔:“你待他可真好。”
沈先生:“我給你取了名字的。”
沈茶顔:“呵呵……”
沈先生笑道:“你覺得我偏心?我給他準備的那些,大部分你都看過的,我不喜歡吹牛,給你看過的那些,足夠讓你把孟長安甩開三條街。”
沈茶顔:“大部分。”
沈先生讪讪道:“因為有些東西,是男人才能學的。”
“比如呢?”
“我去洗澡。”
沈先生快速的離開,沖進屋子裡,心說你要是聽了那比如的事,豈不是要罵我流氓?說不得說不得……
沈茶顔哼了一聲,心說還不是偏心,然後她習慣性的走到院子一側,也不需要去看,就在牆角處把那柄自己削的木劍抽了出來,樹上挂着一個吊環,很小,剛好她的木劍能夠刺進去,風吹吊環晃動起來,她站在那不動如山,出手,疾如閃電,每一擊都精準的把木劍送進吊環裡。
“喂!”
她一邊刺一邊喊了一聲。
“什麼事?”
正在洗澡的沈先生問。
“什麼時候給我一把真正的劍?”
“當你千刺不誤的時候。”
沈茶顔哦了一聲,面無表情的繼續刺劍,第一百三十二劍刺空,她惱火的微微皺眉,然後很不耐煩的重新計數。
一百五十七次,失誤,重新計數。
兩百零二次,失誤,重新計數。
九十九次,失誤,不再刺下去了。
沈茶顔把木劍放回去,她很清楚該在什麼時候停下來,心境已經開始變得煩躁,此時再練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去幹嘛了?”
“買菜。”
沈先生換好衣服出來,又在躺椅上坐好,隻不過手裡多了一本冊子一支筆,他用的是一種很特殊的筆,很特殊的墨,寫在冊子上的東西直接看是看不到的,需要用特殊的法子才能顯現出來。
“需要這樣小心嗎?”
沈茶顔看着沈先生那專注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
“需要,而且還不夠小心,我剛才就已經在後悔了……我不應該把包藥給車夫,那是隻有我才能配出來的傷藥。”
“怎麼會那麼巧,雲霄城距離這裡至少幾千裡,消息不通,誰會知道?況且你在雲霄城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當初熟悉你的人多半已經去了長安飛黃騰達,誰會注意到一個車夫手裡的傷藥?”
“還是小心些好,你知道的,他們絕對不會放過沈冷。”
他用的是他們兩個字,不是她。
沈茶顔知道,經過十幾年的時間,當初一人做惡的那個她已經在自己周圍形成了一個共同利益的團體,這個集團當然是以那龐大的家族為核心,雖然從大甯天成元年開始,那本該一飛沖天的家族被打壓的擡不起頭,可誰敢低估了那家族的能量?
十二年前那個女人做出那麼惡毒的事來,然後咬着牙撐着,隻要她撐過前二三十年,後面誰還能阻止的了她的家族崛起?
“你在寫的是什麼?”
沈茶顔又問了一句。
“兵法。”
沈先生說道:“我仔細考慮過很久,送他走哪條路會更快些,這兩年的觀察之後,尤其是今天一天的考驗之後,文那一條路真的不适合他啊。”
沈茶顔腦子裡出現了沈冷穿上書生長衫拿着扇子之乎者也的樣子,然後使勁兒搖頭,心說可真惡心。
“既然是要走更兇險的路,為什麼不想辦法把他送到四庫武府?”
小姑娘對四庫武府還真是向往,念念不忘。
“不敢。”
沈先生寫完最後一筆,今天想到的算是記下來了。
“況且,四庫武府裡的那些家夥,哪一個比得過我?”
沈先生把冊子收起來,伸了個懶腰:“也不知道那小家夥會買回來些什麼,你們都在長身體的時候,再不喜歡吃肉也要吃。”
聽到這句話,沈茶顔的眉宇間生出一股厭惡來,她當然不是厭惡沈先生。
“他應該不會買太多東西回來,因為他比你更知道錢的重要性。”
沈茶顔:“呵呵。”
沈先生道:“不如打個賭?他若是花了超過五十文錢,算我輸。”
沈茶顔道:“五十文錢?能吃什麼?”
“吃魚。”
沈冷從外面很艱難的走回來,看起來确實很吃力,因為他帶回來一條魚……事實上,就因為在江邊遇到了這條魚,所以他一個銅錢都沒花就回來了,事實上,那應該不算魚……
沈茶顔嘴角抽了抽:“這魚不好抓吧。”
沈先生嘴角也抽了抽:“你是光膀子打的吧?”
沈冷心說這笑話可真過時啊。
他帶回的,是一條一米三四長的鳄魚。
南平江裡,鳄魚并不少。
“打的時候确實有些艱難,幸好我比它聰明多了。”
沈冷說的輕描淡寫,可是衣服上被撕破的地方顯然不少,但卻沒有傷,看起來他是真的累壞了,恨不得現在就躺下來才好呢。
他一屁股坐下來,拍了拍那鳄魚的背:“容我歇一會兒,我回來的時候看到有個果園,外面堆了不少果木,我去抱一些回來把這東西烤了吃。”
沈茶顔咽了口吐沫:“你烤過?”
沈冷想了想自己在孟老闆家挨餓不得不去江水裡摸魚的往事,好像就在昨天似的……嗯,是的,确實就在昨天。
“烤魚誰沒烤過?隻是沒烤過這麼大的,魚鱗也沒這麼厚!”
“你管這叫魚鱗?”
“不然呢……”
沈茶顔一轉身就走了:“我自己煮面,你們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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