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安的這段日子,沈冷每天的生活顯得有些平淡,他似乎已經從每日不斷的厮殺征戰之中脫身出來,也逐漸習慣了這樣沒有波瀾的生活,可他又怎麼可能一直享受甯靜,他是大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國公,也是大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将軍,他這樣的人一直放置在長安,就算陛下願意讓他多歇歇,可是時局也不允許。
對桑國的征讨可能會比預計的提前,不管是陛下還是朝廷,都希望沈冷盡快把東海水師打造成成遠洋利器,事不等人,能等人的事沒大事。
原來的東海水師提督海沙已經調任北疆,雖然留下了兩萬餘戰兵,可對于即将開始的遠征來說,兩萬多戰兵根本不夠用,所以沈冷什麼時候去東疆也就提上了日程。
按照計劃,沈冷必須先去一趟安陽郡造船廠,提新船再去東疆。
東暖閣。
才三月初,皇帝就已經不願意再住在東暖閣,動念想搬到更自在些的肆茅齋裡。
桑人的案子不歸沈冷管,他隻是兼職幫忙,他的正事是水師,陛下召他來就是想讓他盡快到安陽船塢去一趟,另外順便再幫幫刑部徹查江南織造府的案子,江南織造府也在安陽郡,所以這次葉流雲要和沈冷同行。
“桑人的案子有什麼進展?”
皇帝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韓喚枝。
“回陛下,已經追查到的全都伏法,不過應該不是全部,将軍須彌彥至今下落不明,他在一路上都有留下的記号,從現在搜查到的消息來看,他應該已經逼着桑人離開長安附近,一路向東,至今已有十餘日,上一次查到記号所在,是在距離長安二百裡的鹹陰縣。”
皇帝嗯了一聲,看向沈冷:“你的人也沒辦法找到須彌彥?”
“臣的人也沒找到,他刻意隐藏了行迹,顯然是不想給那些桑人留活口。”
皇帝點了點頭:“廷尉府着人緊盯着就是了,桑人的事不是大事,不過是想把英條柳岸救走罷了,朕已經着人把英條柳岸轉到了刑部大牢裡,交由缇騎看押。”
他看向葉流雲:“這次南下你為主官,協調調度諸多衙門,朕想了想,你執天子劍南下,朕再撥給你一千二百禁軍。”
葉流雲連忙俯身一拜:“臣定将江南織造府的案子查的清清楚楚。”
皇帝把東暖閣牆上挂着的劍摘下來:“你帶劍南下,如朕親臨。”
本來沈冷南下還和茶爺商量了一下,想帶着孩子們一同走走,看看江南風光,可是珍妃不放人,隻是不許,茶爺也無奈,這兩個小家夥離開宮裡兩天珍妃就想的受不了,要麼自己跑來沈冷家裡,要麼就派人讓茶爺帶孩子進宮,下江南一來一回少則半年,珍妃怎麼可能答應。
所以茶爺隻好也留下,和沈冷約定好了,也和珍妃好好說過,這次從江南回來之後茶爺要帶着孩子去東疆,沈冷在東疆練兵,隻怕未來幾年都不會離開那了。
珍妃自然舍不得,可也不能過分阻止,畢竟讓孩子與父母分開是很殘忍的事,所以珍妃的條件就是沈冷南下不要帶孩子,東去可以帶。
一想到将來要和孩子們幾年不見,珍妃也不知道哭過幾次。
将軍府後邊有一片空地,沈冷從未央宮出來之後就和茶爺帶着孩子們來空地上放風筝,茶爺坐在那看着沈冷帶着兩個小家夥瘋跑,雖不說,可心裡怎麼可能沒有不舍,冷子這次離開長安又要至少半年不見,她隻是不願意表現出來。
傻冷子太忙,已經好久沒有對她說過好聽的情話,可土可土的那種,她愛極了的那種情話。
兩個孩子一人抓着一個小風筝跑着,沈冷已經把他的大風筝放到了高處,他的風筝是一隻雄鷹,他拉着線走到茶爺身邊坐下來,指了指風筝:“看,那隻雄鷹,像不像你威武的丈夫。”
茶爺噗嗤一聲笑出來。
沈冷把風筝線遞給茶爺:“給你。”
茶爺看着沈冷,大眼睛那麼漂亮。
沈冷揉了揉茶爺的頭發:“我是一隻帶着線的雄鷹,可以飛過千山萬水,可是線在你手裡,你放線我就飛,你收線我就回,你知道的,不管什麼時候,你隻需說一聲我就飛奔向你。”
他在茶爺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一切都在你掌握,長短高低都在你手裡,你讓我長我就長,你讓我短我就短。”
茶爺臉一紅,有些小羞澀。
然後一腳把沈冷踹倒一邊。
沈冷拍着屁股上的土回來:“明天就要和葉先生一塊南下,我主要是去安陽船塢提船,所以很快就會往回返,等我接了你們一起去東疆,那邊氣候比長安要好一些,知道我為什麼想要帶着你嗎?就是因為那邊氣候好啊,一朵漂亮的花兒,在氣候好的地方會更漂亮。”
茶爺笑問:“你是不是我肚子裡的蟲子,我想什麼你都知道?”
沈冷點頭:“有時候會在你肚子裡,進進出出的。”
茶爺又一腳把沈冷踹出去,沈冷又拍着屁股上的土回來。
“南下小心些。”
茶爺擡起手把沈冷衣服上沾着的草葉拿下來:“江南織造府那邊涉案的官員足有上千,可是何止這千餘人,他們手下,他們四周,為了銀子而聚集起來的人就會更多,婁予是江南織造府的主官,也并非他一句話就能把東西變成銀子,江南道的暗道勢力多半都會被他利用,上上下下,因為這個案子而牽扯到利益的人隻怕萬人是有的。”
她看着沈冷的眼睛:“那麼大的一筆銀子沒了,而且還可能讓每個人都被國法處置,他們會變得瘋狂起來。”
沈冷笑道:“一些蛀蟲而已,塞外虎狼尚且不懼,還怕蛀蟲?”
他拉起茶爺的手在嘴邊親了一口:“還是說說我們今夜如何度過美好時光的事比較重要。”
遠處,小沈繼擡手捂住了小沈甯的眼睛:“别看,他們不知羞。”
小沈甯問:“不知羞是做什麼?”
小沈繼哼了一聲:“啃手。”
小沈甯想了想,點頭:“我原來也啃手,娘親說過我,後來我乖了,也就不啃手了。”
小沈繼道:“你那沒事,自己啃自己的手也就是小羞羞,爹
啃娘的手,是大羞羞。”
小沈甯:“爹是餓了吧,我得告訴爹,啃指甲雖然好玩可是不解餓啊......爹一定是自己的指甲啃了不夠吃,然後又啃娘親的對不對?”
小沈繼想了想,妹妹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在長安城的這段日子沈冷答應了茶爺答應了孩子們,每天下午都會陪着他們,憂愁使人覺得時間太慢,而快樂使人覺得時間太快,很快天色就變得暗了下來,帶着孩子們回家之後沈冷就進了廚房忙活,茶爺則和孩子們坐在院子裡的小闆凳上,一邊講故事一邊等沈冷把飯菜做好。
不知不覺,還沒有吃飯的兩個孩子靠在娘親身上睡着了,沈冷端着飯菜出來,看到之後忍不住怔了一下。
“他們兩個真懂事。”
沈冷嘴角上揚:“知道他們的爹娘今天晚上有正經事,所以趕緊睡着了。”
兩個人把孩子抱進屋子裡放下,可能是玩的太累,所以睡的很香,兩個人回到飯桌那邊坐下來,茶爺取了一壺酒來,給沈冷滿一杯,自己滿一杯。
“明天臨行之前去看看先生吧。”
茶爺看着沈冷:“他也想你,也想孩子,可是覺得住在一起會影響我們所以一直住在外邊,先生也辛苦。”
沈冷點頭:“我知道,想好了的,明天出發之前先去見先生。”
茶爺低頭看着酒杯:“繼兒說,他覺得他爹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她擡起頭,臉色微紅。
“她娘挑的人,當然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小酌可怡情。
所以今夜很有情。
可是就在燈火剛剛滅了的時候,将軍府外邊有一匹快馬飛奔而至,馬背上的騎士跳下來,快步上了台階敲門:“請速速通傳,陛下召沈将軍入宮,有緊急軍務!”
沒多久屋子裡的燈火又亮起來,披了衣服的沈冷快步出門,他回頭看了茶爺一眼:“等我回來。”
長安城裡不許縱馬,尤其還是晚上,可見事情有多緊急。
“什麼事?”
沈冷出了門問。
來傳信的人搖頭:“卑職也不知道,南疆送來緊急軍報,連夜送進宮裡,陛下就立刻吩咐請大将軍進宮議事,除了大将軍之外,内閣首輔大人也已經進東暖閣了。”
沈冷一驚。
南疆戰事,南疆還有什麼戰事,莫非是莊雍出了事?
一瞬間,沈冷的心就提了起來。
親兵牽馬過來,沈冷和傳信的人一同,兩匹馬穿過大街直奔未央宮,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那麼大。
東暖閣,沈冷邁步進門,才進來就看到陛下臉色帶着怒意,賴成等内閣大人們也在,禁軍大将軍澹台袁術也在,東暖閣裡至少有七八個人,每個人臉色都有些難看。
沈冷俯身一拜,皇帝搖頭,把手裡的軍報遞給他:“你......看看吧。”
沈冷雙手伸出去接,竟是控制不住,兩手都在微微發顫。
莊雍無事。
杜威名,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