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道府大人府邸。
沈冷坐在那發呆,岑征進門看了看他,遞過去一包點心:“晚飯的時候你吃的那麼少一會兒就會餓,這是肉松的點心,味道很好,不用謝,你也不用等了,我是不會說多少錢一包的,最起碼在你吃之前不會說。”
沈冷謝意的笑了笑:“謝謝将軍。”
“國公,你不能再叫我将軍了,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沈冷回答:“昨天。”
岑征搖了搖頭:“還是要按照規矩來。”
沈冷:“這些年将軍都去哪兒了?”
岑征:“嗯?不是說規矩的事兒嗎?”
沈冷:“我不想說啊,再說了,說規矩,我比你官大,我不想說你就不能說了。”
岑征笑道:“行,你不想說就不說了......我離開水師之後在平越道任職,後來葉景天剛剛調任南疆狼猿大将軍的時候,手底下缺人,把我調過去了,任職将軍,在狼猿好幾年,後來西蜀道戰兵将軍石元雄調走了,我奉旨調去西蜀道為戰兵将軍。”
“半年多前,陛下突然下旨,調我來京畿道任職道府,我一個武人,現在整天穿着文官的官服,到現在還沒有适應過來,身上不帶點鐵片響動就别扭。”
沈冷笑道:“骨子裡的習慣,改不掉的,船上文官的官服也不适應,可能永遠也不會适應,将軍,要不然你試試做個鐵褲衩,稀裡嘩啦帶亮片的那種經。”
“你脫了褲子我看看你的亮片亮不亮。”
岑征笑了笑後說道:“陛下覺得京畿道不踏實,我的職責就是讓京畿道穩下來,陛下接連調了我來,澹台來,又調了薛華衣來,就是想把薛城對京畿道的影響徹底抹掉。”
以他和沈冷之間的關系,說這些話當然也沒有什麼顧忌。
“将軍。”
沈冷問:“你了解薛華衣嗎?”
“不了解。”
岑征道:“我也是臨陣磨槍,知道薛華衣要來之後才了解了一些,他這些年比我去的地方還多,我跑了四五個地方,他調來調去的,大概跑了七八個地方,這個人口碑極好,以文人之身帶兵剿匪,從無敗績。”
“嗯。”
沈冷點了點頭,岑征說的這些他也都知道。
其實陛下下旨調薛華衣任職京畿道道府的時候,沈冷就特意了解了一下這個人,平時完全沒有聽說過,可是一了解才知道這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是個大神仙。
文官出身,調職廂兵,武藝稀松平常,可是卻練的一手好兵,他帶着廂兵打出來的戰績連沈冷這樣的人都不得不說一聲佩服。
那時候南疆多亂啊,不隻是求立的水匪海盜不斷侵擾邊境,還有平越道那邊的亂賊四處橫行,湖見道緊挨着平越道,首當其沖。
這些年來,他剿滅的匪寇叛賊加起來已經上萬人,調職湖見道任道丞之後更是大放異彩,湖見道水災,他帶頭在前,和廂兵百姓在災區同吃同住,救災的時候,因為整天在水裡泡着,兩條腿一直浮腫,險些廢了。
水災之後湖見道瘟疫橫行,當地不少官員在對抗水災的時候都能身先士卒,可是在面對瘟疫的時候卻稍顯退縮,人們對于疾病的畏懼遠遠高于水患。
薛華衣以道丞之尊親力親為,各地醫學館的人都是他親自安排護送接待,沒有人比他站在更前邊。
這樣的一個人,履曆上都是光芒,光芒四射。
“你是懷疑薛華衣?”
岑征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薛華衣是正二品大員,這種級别的官員誰也不敢随随便便的懷疑,一旦搞錯了,懷疑他的人就會身敗名裂。
“還不是懷疑,隻是有些想法。”
沈冷道:“宇文小策派人要挾他我可以理解,要想繼續利用京畿道那些還沒有被挖出來的東西,宇文小策就必須有個新的靠山,可是他知道将軍你是陛下的人,是當初留王府裡出來的家臣,所以他不敢來接觸你,而是派人在半路上接觸薛華衣,這一點還在情理之中。”
岑征點了點頭:“所以呢?你在想什麼?”
沈冷搖了搖頭:“有些亂,沒有頭緒,所以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也許隻是覺得自己受到了打擊,不服氣......被人當着我的面殺了宇文小策,然後飄身而去,到現在都沒有任何線索,我覺得有些憋屈啊。”
“你确實沒受過什麼憋屈。”
岑征道:“從參軍開始就沒受過什麼憋屈。”
沈冷撇嘴:“我剛跟着你那會兒,你還少讓我憋屈了?”
岑征哈哈大笑:“看,你還是記仇。”
沈冷:“當然得記仇,不然怎麼理直氣壯的吃你的住你的,臨走還得拿你的。”
岑征:“我這沒有什麼可拿的,京畿道的驢肉火燒還行,你回長安之前我送你一車?帶亮片的驢肉火燒。”
沈冷笑了笑,沉思了一會兒後問道:“我沖出城牆之後,大人可注意到了薛華衣在什麼地方?”
“我趕到的時候,薛華衣是從人群裡出來跑到我面前的,他當時也沖到了城門口,還沒有來得及出去看到我了,所以回來想我說明了一下當時的情況。”
“他是走路還是騎馬?”
沈冷問。
“走路。”
岑征道:“當時城門口堵了很多人,許多要進出城門的百姓都被攔截在那,騎馬更出不去,所有人都下了馬,他也不例外。”
岑征道:“你還是懷疑他?”
沈冷:“沒道理啊......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
道丞大人府邸。
薛華衣在和岑征沈冷他們一起吃過了晚飯之後就回到了自己住處,他進了門之後擺了擺手,随從随即都退了下去,回到書房,薛華衣把身上的官服脫下來遞給貼身侍女甄兒,小姑娘看起來十六七歲,很标志,模樣清秀,眼睛很大,臉上還有些嬰兒肥。
湖見道的人都知道,薛華衣身邊的貼身侍女是他收養的孤兒,那年求立的海盜沖進了一個漁村,屠殺了不少百姓,甄兒的父母都死了,當時她才四五歲,剛剛升任縣丞的薛華衣帶着廂兵過去的時候,海盜已經跑了,他便收養了甄兒。
除了甄兒之外,他身邊的書童昭兒也是和甄兒一樣的身世,都是無依無靠,所以被薛華衣收養。
薛華衣至今沒有娶妻生子,這兩個小孩子說是貼身的下人,可是卻和他的孩子一樣親近。
甄兒把薛華衣的官服接在手裡,不放心的翻過來看了看,确定衣服上沒有破損這才松了口氣,官服裡邊居然是純黑色,而且這件官服做工很精緻。
“我說沒受傷你還不放心?”
薛華衣笑了笑:“這件官服燒
了吧。”
甄兒點了點頭:“知道了,我這就去。”
“我去吧。”
昭兒過來把衣服接過來:“煙熏火燎的,再迷了你的眼睛。”
甄兒嘿嘿笑了笑,臉色微紅。
薛華衣看着這兩個小孩子笑着搖頭:“回頭等你們再大一些,我就給你們主婚,你們兩個彼此照應着,我也放心。”
“誰要嫁給他!”
甄兒紅着臉扭頭:“笨手笨腳的。”
昭兒卻嘿嘿笑起來:“謝大人!”
薛華衣坐下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片刻之後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那個沈冷的武藝果然很強,出乎我的預料,如果不是他突然被我襲擊的話,單打獨鬥,我未必就能輕松赢了他。”
昭兒說道:“大人,沈冷畢竟是從軍至今還沒有過敗績的大甯第一戰将,大人能在他面前殺了宇文小策,可見大人的武藝在他之上。”
“不......”
薛華衣道:“是我取巧了。”
昭兒點了點頭,轉身出了門去燒衣服去了。
薛華衣看了看甄兒:“把那些血粉也都毀了吧。”
“大人,以後不用了?怪可惜的。”
“不能用了,一次都不能用了。”
薛華衣往後靠了靠,顯得很疲憊似的,甄兒走到他背後,輕輕的敲打着他的肩膀和後背,薛華衣緩緩的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耿遠回來之後,我不方便見他,你和他見一面,讓他還得出去一趟,未來三年,京畿道所有人不準有任何輕舉妄動,本來沒有這樣的打算,見過沈冷,見過韓喚枝之後我就必須更謹慎。”
“為什麼是三年?”
甄兒好奇的問道:“三年若是沒有動靜的話,三年之後,萬一那些人都失去控制了怎麼辦?”
“不會的。”
薛華衣道:“之所以是三年,第一是我要用三年時間來打消所有人對我的疑慮,我三年就能做出來極漂亮的政績,今天的事就會被遺忘。”
“第二......三年之内陛下是不會離開長安的,他會至少再帶太子三年。”
甄兒道:“可是大人,你怎麼确定三年之後陛下會離開長安?”
“不出一年,沈冷的東海水師就會出征,桑國其實沒有那麼大的威脅,以沈冷和孟長安的能力聯手猛攻桑國,就算桑人上下一心,最多抵擋一年,前後兩年桑國必滅,打完桑國之後,陛下會用一年左右的時間來恢複國力,籌備大戰......按照我的推算,三年後陛下必會第二次禦駕親征,他是要做千古一帝的人,陛下這個人,事事時時處處都和太祖皇帝比,他想成為和太祖皇帝一樣的人,被大甯的曆史所永記。”
“可是太祖皇帝開國之功,曠古絕今,當今陛下拿什麼能比得過太祖?唯有滅掉黑武才可比肩,如今黑武内憂外患實力大損,陛下最多等上三年,陛下也擔心三年後黑武已經重歸一統,所以三年是個極限。”
“先滅桑國,讓黑武失去唯一的盟友,然後再征黑武,陛下的千古一帝......就成了。”
薛華衣睜開眼睛,再次吐出一口氣:“那是我們唯一的機會,陛下禦駕親征,太子留守長安,可是前太子能不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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