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羊台的守軍每日都和西甲城那邊的甯軍相對,壓力當然大,這個天下,除了北疆黑武人之外,恐怕再也沒有任何一國邊軍士兵覺得自己在和甯軍對峙的時候氣勢不輸,而一個國家繁華強大與否,在邊城對比上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站在銅羊台城牆上往東看西甲城,就算是隔着高高的城牆也能看到城内一座一座木樓的屋頂,而站在西甲城這邊往銅羊台看,隻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土城,土城之内也是一片混黃。
邊城修建堅固,西甲城用的是長條大石,裡邊是夯土,銅羊台城則是純粹的夯土,提到後阙國也不能說窮,後阙國盛産美玉,銷往四方,尤其有一塊被稱之為千年冰魄的美玉,傳聞其中隐隐約約可見星河流動,是無價之寶,被後阙國王藏于宮中,那般盛産美玉的地方都如此珍惜在乎足可見冰魄之珍貴。
後阙國算不上窮,可是對于邊軍的撥款遠不如大甯,大甯這邊,每年隻是往西疆邊軍這邊的撥款就抵得上後阙國一年的稅收,這根本就不是可以對比的事,大小懸殊到沒法比,如果你非要拿大甯和後阙比,那後阙人一定覺得你是在耍流氓。
再看士兵,大甯戰兵衣甲鮮明,後阙國這邊校尉以下隻是單薄一層皮甲,甚至是棉甲。
正因為如此,後阙國邊軍生活的苦悶,所以對來往商隊克扣的極狠,隻要送銀子他們就放行,若不送,想出關進關難如登天。
金子可不是多見的東西,一小袋金子就能讓人為之瘋狂,能送出這般豪禮,西甲城的邊軍校尉自然也不會阻攔,這邊風氣如此,誰也不會過問。
車隊有十幾輛馬車,連檢查都沒檢查就進了城,這事說起來多魔幻?國門都不檢查,若是放在大甯那邊早已經問罪了,當然也不可能發生。
馬車一長串的進了銅羊台,城中有不少客棧,城内的建築也都是兩層土樓,雖然和繁華錦繡沒有一絲關系,看起來挂着紅色布旗的土樓倒也别有一番風情。
在最大的那家客棧停下來,夥計看到這麼大規模的商隊自然不敢怠慢,陪着笑臉過來牽馬,不多時,十幾輛大車全都進了客棧後院,後院不小卻已顯得擁擠。
商隊一共有百餘人,出手也闊綽,直接把客棧包下來,多給了一成的銀子。
這種商隊會帶着不少護衛,即便是住進客棧晚上也會留不少人守着車,這是司空見慣的事,客棧的人當然也不會在意,可就是在這後半夜客棧的人都已經睡着之後,馬車上的箱子被一口一口的打開,藏于箱子裡的人全都靜悄悄出來。
“甯,征戰四方,從來都以光明正大之戰法取勝,大甯的戰兵也曆來都是在戰場上讓敵人膽寒,我們不是軍人,我們也是甯人,我們也不是不光明,我們是在用敵人的手段,他們怎麼做的我們還回去而已。”
從箱子裡出來的人全都聚集在馬廄中,衆人蹲在那,借馬匹遮擋。
說話的人是一個看起來瘦瘦小小的年輕小夥兒,或許是因為在箱子裡栖身的時間久了所以臉色不太好,可是他的眼睛卻格外明亮。
“江湖上的人一直逍遙自在,是邊軍為我們殺出來的逍遙自在,我們住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欣賞這大好河山,才能任性的說什麼江湖規矩,規矩?”
年輕人聲音稍稍加大了些:“規矩就是别人欺負上門,我們不能隻等着邊軍給我們出氣,後阙國天門觀鬼道門的人潛伏長安城殺了我們道門弟子,所以我才會帶道劍出長安,道門之尊嚴同樣是大甯之尊嚴,仇要報,要在後阙人的地盤上報。”
年輕道人站起來:“為我們的邊軍兄弟們,開個路。”
“是!”
一群道人低沉的應了一聲。
“尊國師真人令。”
他們等待着小張真人下令。
“分做三隊,一隊往西,城西有料場,後阙邊軍騎兵所需的草料都在那邊,還囤積了不少糧食,燒了它。”
“一隊往北,北邊是後阙國邊軍将軍府,把邊軍将軍人頭帶回來。”
“還有一隊,沒有特殊目标,隻管在城中緊要的地方放火,越多越好,隻在今夜,讓銅羊台變成一座廢城。”
小張真人抱拳:“諸位,道門正統。”
所有人抱拳:“天下一家。”
“散!”
随着一聲令下,數十道黑影往四周散了出去,猶如飛鷹掠過。
西甲城。
沈冷和大将軍談九州兩個人站在城牆上往西看着,西邊的銅羊台城規模大概是西甲城的三分之二,雖然是土城,但修建的極為堅固,城中有後阙國守軍一萬兩千,後阙國軍力和大甯根本不在一個層次,可正因為如此,在最靠近大甯的這座邊城裡,後阙人派駐的當然是最能打的隊伍。
“先發制人?”
大将軍談九州看着西邊銅羊台城,聽沈冷說完之後楞了一下:“可師出無名。”
大甯雖然從來都不怕打仗,可好歹也得找個理由吧。
“理由這事......”
沈冷看了談九州一眼:“那年陛下下旨南征滅越國,說是因為山羊。”
談九州嘴角微微一揚:“是啊,那年一戰我雖然未曾參與其中可也熟知,與現在的情況何其相似,那時候南越人以為他們可以和大甯抗衡,于是串通勾結十餘小國試圖形成聯盟以抗大甯,這種事南越不是第一個,後阙這邊也不是最後一個,隻要大甯強大,一直強大,想聯手對抗大甯的人就不會沒了,畢竟單打獨鬥誰也不行。”
即便是到了現在,其實連大甯百姓們都不太清楚滅南越那一戰的起因,大部分也懶得去想,反正隻是滅了一個小國而已。
“搞幾隻羊去?”
“羊這邊不缺,缺白菜。”
談九州道:“羊随随便便就能搞來,想要多少有多少,可是啃什麼呢?”
沈冷哈哈大笑。
談九州看了沈冷一眼:“最主要的是,陛下旨意未到,當年滅南越是陛下定的,你我對後阙出兵......”
後邊的話談九州沒有說出來。
沈冷這才醒悟,雖然談九州不怕打仗,可是他畢竟要退下去了,在就要榮歸故裡之前主動出兵,對于談九州來說似乎沒有那麼大的意義,這個時候,對于談九州來說平穩最為重要。
就在這時候談九州笑道:“你别總是在羊身上找借口,現成的借口在你都不用,你莫不是忘了今天還有人四處散播你有反心的謠言?明日一早,大軍出城,陳兵在銅羊台城外,讓他們交出唆使這些人的幕後主使,交不出來,我們就自己進城去抓。”
沈冷看向談九州,想着原來自己誤會了,對付西域人,談九州才是霸者。
“回去休息吧,我已經下令分撥三萬西疆武庫新兵給你,已在城中等你多日了,明日一早你去大營提兵。”
談九州伸了個懶腰:“我年紀大了,天一黑就容易犯困,我得先回去睡,最主要的是我已經要回長安,這開戰的風險當然是你來扛,朝廷裡的大人們罵也當然是罵你,禦史台的人參奏也隻能是你,誰叫你年輕?年輕人,背鍋總是要多一些才行。”
沈冷撇嘴:“老狐狸。”
談九州哈哈大笑:“我回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剛說完,忽然身邊有人擡起手指着銅羊台城方向說道:“那邊怎麼好像起火了?”
沈冷和談九州同時止步,兩個人朝着銅羊台城方向看過去,那邊的紅光已經從城中溢出來,可見不是一處起火,火光把黑夜燒透了似的,感覺下一息天空會變成炭。
“不是我的人。”
沈冷看向談九州:“大将軍知道,我一共也沒帶幾個人來。”
“也不是我的人。”
談九州道:“剛說好讓你背鍋,動作哪能這麼快。”
沈冷一笑:“所以。”
談九州:“管他是誰的人。”
片刻之後,西甲城戰鼓聲起。
一個時辰不到,裝備整齊的大甯戰兵從西甲城西門開了出去,隊伍浩浩蕩蕩,猶如一條在黑夜之中潛行的怒龍。
沈冷騎着戰馬走在隊伍裡,不時舉起千裡眼往銅羊台城方向看,那邊的火光越來越亮,一開始還沒有想到是怎麼回事,可是出城的時候見到城門外帳篷裡的那些道人,他忽然間就明白了。
“胡鬧啊......”
沈冷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你難道不知道,你比一座銅羊台城要重要的多?”
他把馬鞭甩響,加速向前。
大甯從來都不會在被人打過來之後才打回去,當初滅南越,世人皆說大甯霸道不講理,可大甯能越來越強盛的原因之一,就是在發現威脅的時候就立刻把這威脅鏟除,南越人以為他們隻要還沒對大甯動手大甯就沒道理對他們動手,可他們錯了,後阙人應該是還不清楚南越被滅國的經曆,所以他們也錯了。
正如當今陛下李承唐說的......甯人一代一代的拼盡全力到了可以不講道理的高度,自然不會被一群沒大甯高的人指着鼻子說你得講道理的時候點頭,甯都已經這麼高了,還要看矮子的臉色做事?弱不一定是道理,但強一定是道理,強也可以沒道理,強到有道理沒道理都是道理的時候,是為霸。
大甯,從最初算起,每一代人,嘴上不說可實際在做的,就是要成為霸者。
霸者的白菜,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