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縣,蘇小客棧。
信王把披着的大氅摘下來随手遞給身後的随從,坐下來後打量了一下這屋子裡的陳設,這種小地方的小客棧條件自然好不到哪兒去,所以他微微皺了皺眉頭。
“事情怎麼樣了?”
他問。
跟着他進門的年輕人垂首道:“東主,沈冷和姚家都已經入局,這個局就看皇帝能不能破。”
“不需要破。”
信王道:“陛下對沈冷的信任不容置疑,他是不會相信沈冷會做出那麼沒品的事,所以就算是找不到沈冷無罪的證據,皇帝也會想辦法讓他脫身,大不了一個戴罪立功就把他送到東疆去了。”
年輕人有些不解:“如果證據确鑿,皇帝也不制裁沈冷?”
“制裁什麼?”
信王道:“再完美也都知道是假的,你知道什麼是皇權嗎?”
年輕人想了想,回答:“想講理的時候講理,想不講理的時候不講理,而且不講理的時候,也是理,還是天大的理。”
“是啊......”
信王輕歎一聲:“陛下信任沈冷,到了最後如果他破不了局,皇帝就會開始不講理,直接下旨給姚家定罪誣陷,管它什麼證據不證據。”
年輕人搖頭:“可這樣,如何服衆?”
“你以為民意在我們這邊?”
信王笑道:“民意在陛下那邊,在沈冷那邊,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百姓們才不會去質疑大甯的皇帝陛下,到時候皇帝一道旨意下來,百姓們才不會去問,有證據嗎?百姓們隻會拍手大笑,然後奔走相告,大家還會說一句,你看,我就說過安國公是無辜的吧。”
年輕人歎了口氣:“這就是皇權。”
“你錯了,我說了,這是民意,比皇權還要可怕的東西,皇權可欺,民意不可欺,陛下不懼任何人任何事,陛下隻懼民意。”
信王道:“我之前跟李長澤說起來的事,之前已經安排在做,拍賣會故意賣的是姚家的東西,當時倒是沒想到會成為把沈冷陷進去的坑,隻是想着姚家已經沒有什麼可利用的價值了,趁着陛下把姚家抄家滅門之前,把姚家最後的價值榨幹。”
他看了看年輕人:“我都沒有想到,居然會成為罪證之一......這就算是神仙局了吧?想破是真的不容易......之前在大廣商行的拍賣隻不過是個序曲,我想看看那些民間的富人到底有沒有能力購買那些珍玩古董,本想着過幾天搞一次大的拍賣,現在看來已經沒機會了。”
“敖遠。”
信王看着年輕人:“你是普叔唯一親人了,你父母死的早,是普叔把你拉扯大,他讓你跟着我的時候我說過,我最後會盡力送你一場前程,但是在這之前,你不要懷疑什麼,我交代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普叔是信王的家奴,說是家奴,但是關系如親人一樣,他十幾歲的時候被封為信王,普叔就已經跟着他了,幾十年來做事兢兢業業,如果說信王身邊隻剩下一個真真正正可以信得過的人,那也隻能是普叔。
“東主。”
普敖遠垂首道:“爺爺讓我跟在東主身邊學本事,我什麼别的想法都沒有,東主吩咐什麼,我就去做什麼,絕不會質疑也不會輕慢懈怠。”
“嗯。”
信王點了點頭:“現在就有一件事得你幫我去做,你回一趟長安。”
普敖遠問:“什麼事?”
信王從懷
裡取出來一個信封:“把這個交給姚美倫。”
普敖遠把信封接過來:“我現在就走。”
信王嗯了一聲:“你得快些。”
他的視線看向窗外:“李長澤讓姚美倫回長安算計沈冷,雖然挖了一個好坑,可是這一次是真的會觸怒陛下,把他觸怒,能有什麼好下場。”
信王閉上眼睛:“你出發吧,我累了,歇會兒。”
普敖遠應了一聲,轉身出門。
一天後,長安城。
廷尉府。
大堂裡,韓喚枝沒有坐在主位上,因為今日來審案的主官不是他,而是内閣首輔大學士賴成,陛下旨意,此案賴成為主審官,韓喚枝與禁軍将軍于江南為陪審。
賴成在主位上坐下來,看了看韓喚枝:“先審誰?”
“姚家的人已經帶過來不少,有些是女眷,人多事多,先審姚家的人吧,如果沒有什麼大事的就先讓他們回去,先不許随意出門就夠了。”
韓喚枝回答完之後說道:“沈冷的話,最後再審。”
賴成笑了笑:“也好,那就先審姚家的人。”
韓喚枝一擺手,廷尉府千辦方白鹿轉身出去,不多時就帶着一大群人進了大廳,這些人男男女女幾十口,姚近在最前邊,他是國公之尊,他府裡也有不少人有爵位,所以沒幾個人跪在地上,大部分站着,姚近還有一把椅子可以坐下來。
賴成起身朝着姚近俯身一禮:“國公。”
姚近連忙也起身回禮:“大學士。”
賴成道:“走個過場,得罪了。”
姚近道:“無事無事,我知道。”
賴成看向韓喚枝:“韓大人,你來問吧,我聽着就好。”
韓喚枝嗯了一聲,看向姚近:“國公,我想知道,你現在是否可以确定,猥鱗甲是姚朝宗從家裡偷出去的?”
姚近道:“我當然不确定,是姚久兒那麼說的,但現在看來倒是有幾分可信。”
韓喚枝點了點頭:“還有一件事我想問你......府裡隻丢了一件猥鱗甲?”
姚近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猶豫,緩緩吐出一口氣後說道:“其實這是家醜本不該說,可是既然韓大人問了,那我就如實相告,我家裡丢失的不僅僅是猥鱗甲,還有祖傳的幾件珍玩,其中還有一件是太祖皇帝所賜的稀世珍寶,價值連城。”
韓喚枝又問:“這些東西是什麼時候發現不見的?”
“與猥鱗甲放于一個房間,發現猥鱗甲不見了的時候同時發現這些東西也不見了。”
韓喚枝再問:“這些東西若是擺在你面前,你可認得出來?”
姚近道:“平日裡都是我親手護養的東西,自然是認得,韓大人為什麼這麼問?難道這些東西也在廷尉府裡?”
韓喚枝想了想,回答:“沒有,随便問問。”
賴成:“咳咳......”
韓喚枝道:“既然東西丢了那麼久國公一定去查過吧?有沒有什麼發現?”
“沒有,一無所獲。”
就在這時候姚近府裡的一個丫鬟忽然擡起頭:“韓......韓大人......是不是如實說,就能免罪?”
“嗯?”
韓喚枝一怔,他看向那個丫鬟:“你想說什麼?如果你說的确實是事情,而且對本案有所幫助,當然不會治你的罪。”
那丫鬟叩首,然後說道:“回大人,我家公爺在說謊!”
姚近猛的回頭,臉色都變了。
丫鬟大聲說道:“那天夜裡,我親眼見到公爺在書房裡把猥鱗甲交給姚朝宗,跟他說用猥鱗甲去收買安國公沈冷,當時是我進去添水,所以看得一清二楚,也聽的一清二楚。”
韓喚枝的臉色都變了。
姚家的一個丫鬟突然之間說這些,這是為什麼?
現在根本牽扯不到姚家,姚家隻要咬死了那些東西都是丢了,那麼隻能歸罪與姚朝宗,所以這案子陛下再怎麼生氣,沒有真憑實據或者說陛下還沒有到忍無可忍的時候,就沒必要動姚家的人。
然而這個丫鬟突然冒了出來,一句話就把姚家整個牽扯進去了,尤其是姚近。
“你說謊!”
姚近猛的站起來,回頭怒視着那個丫鬟:“我平日裡待你不薄,你居然陷害我?!”
“我沒有!”
丫鬟像是鼓足了勇氣,大聲說道:“我來之前問過了,如果不如實說的話廷尉府就會用刑,我不能死,我家裡還有老母親要養活......那天晚上,明明就是你把猥鱗甲交給姚朝宗的,讓他去收買沈冷,還說再給他幾十萬兩銀子,還說如果沈冷答應了的話,姚家崛起複興就有望了,你還說,水師将來要遠征桑國,軍功一船一船的等着人去拿,姚家的年輕人隻要能進去,将來就能多幾個将軍回來,那些東西也不是丢了,是你交給姚朝宗讓他去賣了換銀子的!”
賴成歎了口氣,聲音很輕的自言自語:“意外收獲啊,隻是這收獲也不怎麼樣。”
一個無足輕重的丫鬟,突然之間供述出來這些......這不僅僅是坐實了沈冷收取賄賂的事,也坐實了姚家賄賂沈冷的事。
“你暫且等一下。”
賴成看向韓喚枝,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你先問着,我去見見沈冷。”
韓喚枝嗯了一聲:“在我書房。”
賴成點頭,起身離開。
韓喚枝的書房裡,沈冷正在練功,光着膀子,兩隻手撐着地面,身子已經倒立起來,雙臂彎曲身子下沉,雙臂伸直身子頂起。
賴成推門進來,看到沈冷的樣子楞了一下,然後歎道:“你居然還有閑心。”
沈冷站好了之後伸手拿過來衣服穿上:“該我上去了?”
“不該呢。”
賴成坐下來,看着沈冷的眼睛說道:“坑,又大了。”
他把那個丫鬟供述的事詳細和沈冷說了一遍,沈冷也愣了,片刻之後啐了一口:“這特麼的,一個坑,還有人要進來同居的?原本我自己舒舒服服的躺在坑裡,現在還要給别人挪挪地方......”
光德樓。
姚美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廷尉府百辦卓營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那可都是你家裡人。”
姚美倫放下茶杯淡淡的說道:“不把姚家人都一起搭進去,就沒那麼可信。”
卓營問:“就算是你把整個姚家都搭進去了,陛下會信?”
“陛下當然不會信。”
姚美倫笑了笑:“我要的就不是陛下信,我要的是全長安城的百姓信,殺了沈冷多沒意思,殺他之前讓他身敗名裂才有意思。”
......
......
【啊......你們總想看些歡快愉悅的東西,寫了個坑就不喜歡我了嗎?】
【我是能給你們帶來愉悅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