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的進攻沒有如預期那樣立刻到來,似乎他們并不急于奪回銅羊台城,天黑之後,有一隊騎兵從遠處過來,在城下喊了好一會兒,大概意思是讓城牆上的人轉告西疆大将軍談九州,若答應将西甲城讓出來,交出攻破銅羊台城之首犯沈冷,上奏大甯皇帝,自此之後甯每年向西域聯盟繳納大量稅貢,那就可以把被圍困在銅羊台城的三千甯邊軍放出來。
就在這些人喊話的時候,西甲城的城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名身穿廷尉府黑色戰甲的千辦拎着一把椅子從城門裡走出來,孤身一人,他大步走到那些喊話的人面前,那些人頓時後撤。
沈冷拉着椅子在城門口坐下來,那冷森森的面甲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我是大甯西疆大将軍的手下,我奉命來和你們談。”
沈冷坐在那,心中也大概了然,所謂的西域聯盟暫時不會對銅羊台城發起進攻,他們以為那是手裡已經握住的籌碼,那些人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大甯不可能答應他們的條件,所以唯一的合理解釋就是......西域人還在等,至于等什麼暫時還想不到。
沈冷又不是神仙能掐會算,縱然是号稱能掐會算的小張真人也算不到,就在即将對銅羊台城發起進攻的時候,所謂西域諸國聯盟的那些大人物吵了起來。
後阙王,金雀王,以及還沒有離開的安息國使者棄聶嘁,吐蕃王,還有十幾個西域小國的國王吵的不可開交。
吐蕃王等人的意思是,讓後阙王立刻下令對銅羊台城發起進攻,先滅掉三千甯邊軍以漲士氣,隻要這一戰打好了,殺甯軍三千人,西域聯軍必然士氣大振。
可後阙王卻不同意,他堅持要等樓然王來。
吐蕃王勃然大怒:“你就是舍不得你的人馬!”
後阙王卻一臉的不在意:“你說什麼都好,我隻是按照約定行事,大家當初說好了的,樓然王率領百萬大軍前來,第一戰交給樓然來打,我打了的話,樓然王來了豈不怪我?大家當時都表了态,樓然王若能真的帶百萬人來,他便是盟主,他不來,我不戰。”
棄聶嘁皺眉:“如今甯國沒有防備,正是一鼓作氣攻破西甲城的最好機會,若再拖下去必然會導緻甯軍來援,若到時候甯國軍隊彙聚于此,别說西甲城,就連銅羊台城你也拿不回來。”
後阙王哼了一聲:“這裡輪得到你說話?”
原本在吐蕃的時候他對棄聶嘁還算客氣,可是這次西域聯盟大軍已經到了數十萬,安息人答應的兵馬一個都沒來,後阙王哪裡還有什麼好臉色。
棄聶嘁臉色一變,眼神隐隐透着殺氣。
“我這個人最看不起的就是言而無信之徒,當初說好了的事,大部分人都已經按照約定來做,樓然王雖然還沒到,那是因為他距離最遠,百萬大軍行進又慢,他的軍隊已經進入我後阙,再有七八天就能趕來,我已經給樓然王的百萬大軍提供了不少糧草補給,該做的我都做到了。”
後阙王瞥了棄聶嘁一眼:“不似某些人,嘴上說的天花亂墜,可是真到了該幹事的時候卻毫無表示,棄聶嘁,你不是說安息人會有至少二十萬大軍來嗎?别說二十萬,你來了兩萬人,今夜我就對銅羊台城進攻,你一兵不來,還想指手畫腳,真以為我給你的臉就不能收回來?”
棄聶嘁冷哼一聲,卻沒有說話。
金雀王讪讪的笑了笑:“大家都是盟友,何必傷了和氣?不如這樣,你先打銅羊台城,畢竟那是你的邊城,如今落在甯人手裡,後阙舉國上下也都會覺得羞恥,先打回來再說。”
“要打你打。”
後阙王道:“你若是願意打,我現在就把我的兵馬扯下來,把營地交給你。”
金雀王楞了一下:“關我屁事。”
一群人吵的了半天,最終也沒有一個決定,城是後阙的,其他國家自然不會出兵去打,誰都知道甯邊軍不好惹,三千邊軍守城,搞不好就得有數倍于甯軍的士兵戰死在銅羊台城下,後阙王自己都不打憑什麼他們打。
最終雖然誰也沒說什麼,大概也就算是默認了後阙王的想法,反正樓然王那所謂百萬大軍才是炮灰,等就等呗,不過七八天而已。
可是等歸等,也不能閑着,所以才會安排人到西甲城外喊話。
沈冷坐在那看着喊話的人:“别離着那麼遠,來我面前談。”
負責喊話的不過是個校尉,哪裡做得了主,就算他可以做主,他也不敢坐在西甲城門口和你個人談,城牆上的羽箭能在一瞬間把他射程刺猬。
“你不能談?去找個能談的人來。”
沈冷起身,順手把椅子又拎起來,他這一動,那些西域人連忙又往後撤了撤。
沈冷拎着椅子大步往前走:“如果你們害怕西甲城上的強弓硬弩,我照顧你們,我走到城牆上羽箭射程之外和你們談,今夜我不進城,就在這裡等着,誰能做主誰就來談,若你們不敢,以後也别讓人來喊話了。”
他就真的拎着椅子大步走到距離城牆兩百來步左右才停,這個距離,尋常羽箭已經不可能射到。
重新坐下來的沈冷把黑線刀插在一邊,朝着身後招手:“再來一把椅子,萬一有人過來和我談呢。”
黑眼拎着一把椅子從城門裡出來,臉色很不好看:“你太胡鬧了。”
沈冷搖頭:“三千邊軍被圍,西甲城裡士氣不好,若不振奮軍心這一仗開頭就不好打,每個人都覺得心裡憋的慌,也都在擔心銅羊台城裡的兄弟,我得做點什麼。”
黑眼哼了一聲,把椅子在對面放下,他站在沈冷身邊:“我陪你。”
沈冷搖頭:“你回去。”
黑眼哼了一聲:“我偏不,你能怎麼樣?”
沈冷輕歎一聲,他知道勸也勸不動。
就在這時候遠處一陣馬蹄聲響,一個身穿重甲的西域将軍帶着一隊騎兵縱馬而來,到了不遠處停下,坐在馬背上看了看沈冷:“你就是沈冷?”
“我不是。”
沈冷回答:“我是大甯一個尋常軍人,我叫李土命。”
那西域将軍臉色微變:“你既然不是沈冷,也不是談九州,你有什麼資格與我們談判。”
“大甯從不談判,我坐在這,隻是想聽聽你們說些什麼,有沒有膽子不是在城下距離遠遠的喊幾聲而是在我面前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清楚,我名不見經傳,如果你們在我面前都沒膽子說,何必請談大将軍來說?我怕你們在談大将軍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
沈冷指了指對面椅子:“敢說就坐下,不敢就滾。”
那西域将軍從馬背上跳下來,大步走過來:“我乃後阙國大将烏野圖,正三品将軍,我代表吾王而來,今日就在你面前坐下來說,我且看你能如何。”
他走到沈冷面前,低頭看了看沈冷:“你居然連面甲都不敢摘?”
沈冷:“你管不着。”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摘也行,一萬兩銀子。”
烏野圖楞了一下,硬是沒敢信沈冷是認真的在要銀子。
烏野圖坐下來,刻意坐直了身子,幾名親兵站在他身後,手沒有離開刀柄。
沈冷看了看烏野圖,雖然坐在那,烏野圖的手也沒離開腰畔彎刀,沈冷的刀在一側地上插着,若真有什麼意外,顯然沒有對方抽刀快。
“說吧。”
沈冷道。
烏野圖看着沈冷,那張面甲确實很兇,面甲上也不知道刻畫的是什麼兇獸,青面獠牙,讓人看了就覺得心裡不舒服,毛孔都一陣陣擴張。
“第一,甯帝需向聯盟道歉,寫罪己诏,第二,甯國每年向我聯盟諸國進貢,數額待定,第三,先交出西甲城以及西甲城内所有物資,尤其是重甲的兵器甲械,西疆重甲必須光着屁股滾,第四......”
沈冷擡起手擺了擺:“等一下。”
他指了指烏野圖的彎腰:“把你的刀拔出來。”
烏野圖一怔:“你什麼意思。”
沈冷道:“不敢?”
烏野圖一怒:“難道還怕你?”
他将彎刀抽出來:“又能如何?”
沈冷右手伸出去握插在不遠處的黑線刀,烏野圖透過沈冷面甲眼睛位置的孔,在那雙眼睛裡似乎看到了兇光一閃,他立刻一刀朝着沈冷砍下來,那把刀在距離沈冷還有兩尺遠的時候沈冷的黑線刀卻先到了,刀從烏野圖的脖子一側砍進去,一刹那後從另一側切出來,人頭先是晃了晃,緊跟着就帶血飛起。
“免得說我欺負你,讓你先把刀抽出來。”
沈冷把黑線刀重新插回刀鞘。
他看向那幾個吓得往後退了幾步的後阙國士兵:“回去告訴你們國王陛下,他派來的這個人不好,嘴巴臭,我沒能堅持到他把話說完,再換一個來。”
沈冷依然坐在那,好像從來都沒有動過。
“換一個會說人話的來。”
沈冷閉上眼睛:“走吧。”
剩下的幾個士兵互相看了看,竟無一人敢拼命,也不知道是害怕這青面獠牙的将軍,還是害怕将軍背後西甲城上的萬弩,他們彎腰想把烏野圖的屍體搬回去,沈冷明明沒有睜開眼,卻仿佛看到了他們似的:“人頭留下,屍體帶回去。”
黑眼過去将烏野圖的人頭撿回來放在沈冷一側。
沈冷睜開眼看了看那些人後語氣平淡的說道:“就當是大戰之前的開胃菜,也可以當做娛樂消遣,你們回去告訴諸位西域國王陛下,我叫李土命,我想做萬戶侯,需積攢人頭,所以我就坐在這等着,你們聯盟之中必然有勇士萬千,我今夜不走,誰來我都接着,我殺了你們的人,你們活該,你們的人殺了我,我活該,城牆上的人不會朝着你們放箭也不會為難。”
沈冷再次閉上眼睛:“我就在這等着了,下次來的人記得帶一支簪子過來,金的銀的玉的都可以,隻要簪子,沒有個賭注,殺人無趣。”
他從身上翻出來一根簪子放在身前:“這是我的賭注。”
他身上也沒有别的什麼東西,這簪子是半路遇到的,看着漂亮,打算買來回去送茶爺。
黑眼嘴角一揚。
心說這是第一次在戰場上看到冷子裝......那啥,可是裝的真他娘的有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