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镖局。
韓喚枝從馬車上下來,廷尉府的人已經把整個大院都控制住,整個大院裡看不到一具屍體,大通镖局裡的人全都死在同一個地方,镖局大堂,一進來就能看到地上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體。
韓喚枝進門之後看了看臉色就有些難看起來:“殺人者和這些死了的人認識,或者說殺人者有能力把他們集中起來。”
葉流雲點了點頭:“所謂的天字科?”
韓喚枝嗯了一聲:“九成九是了,外面有我們的人把守着,因為正在辦喪事,在沒有确定他們都是要犯之前也不便多幹涉,如果大通镖局的人都是地字科的人,天字科派人潛入進來,以召集他們議事為名把人集中起來就說得通了。”
孟長安道:“正因為是天字科來的人,所以大通镖局的人自然不會發出聲音,還會派人盯着廷尉府的人,他們以為是救星來了,救他們于水火之中,可沒想到來的人是殺他們的,而大部分在這裡被殺,以殺人者的實力再去殺那些盯着廷尉府的人就變得簡單起來,殺人之後再把屍體轉移過來。”
韓喚枝閉上眼睛,腦海裡出現了畫面。
夜裡,大通镖局的人分散各處,有的在自己房間,有的在大堂靈棚,有的則在院子裡,就在這時候天字科的人出現在大堂,而這個人一定是大通镖局之中某些人認識的。
他讓大通镖局的主事把人都集中到大堂裡來,并且安排人盯着院子外邊廷尉府的人,所有人都不敢發出聲音,連走路都刻意很輕很輕,他們從四面八方彙聚到大堂裡,而那個來人則吩咐一聲把大堂門關上。
他在講話,利用講話分散了那些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看着他全神貫注的聽他說話,沒有人注意到還有其他天字科的人潛入進來,他們在大堂裡灑下某種粉末?或許是迷藥,或許是毒藥,不管是什麼東西,天字科的人應該已經服下了解藥。
韓喚枝睜開眼睛,擡起左手,一根細細的繩索從他袖口裡彈射出去,繩索的一頭是看起來很小的一個鐵爪,鐵爪扣住大堂的房梁,韓喚枝身子飄上去半空之中翻身落在房梁上,房梁上自然沒有人打掃過,他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留下的腳印。
他從房梁上跳下來,看了看四周:“薛簽呢?”
旁邊的廷尉回答:“千辦佥事大人在房子後邊的草地上發現了血迹,順着血迹在搜查。”
“上當了。”
韓喚枝臉色一變,這三個字說完,他人已經從後窗掠了出去。
天字科潛入進來的人是從屋頂-進來的,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迹,不可能離開的時候會大意到滴了血而不自知,那隻能是故意做出來的陷阱,為了隐藏行迹,自然是原路回去最為安全。
孟長安和葉流雲看到韓喚枝沖了出去,兩個人也緊随其後,韓喚枝出了後院之後落在大街上,沉默片刻,人已經在附近民居的屋頂,果然看到了痕迹。
“薛簽可能出事了。”
韓喚枝看了看孟長安和葉流雲:“那些人故意留下的線索。”
三個人順着薛簽之前走過的路線一路往前走,痕迹斷斷續續,一刻之後才到了那條小巷子裡,韓喚枝飄身而落,看着小巷子地面上的血迹皺眉,旁邊的牆壁上貼着幾塊很小的碎肉,顯然有過激烈的打鬥。
他擡起頭,目光停在最深處的那座民宅。
葉流雲大步向前:“老規矩。”
韓喚枝嗯了一聲。
白衣飄飄的葉流雲直接走到那民宅門口,單手按在門闆上,掌心發力,砰地一聲巨響之後,兩扇門闆直接被震飛了出去。
在門闆飛出去的那一瞬間,韓喚枝也沖了進去,這是孟長安第一次看到葉流雲和韓喚枝配合出手,一時間看的呆住了。
韓喚枝是和門闆一塊進去的,他竟然能腳底貼在門闆上一樣,讓人感覺如此的不真實,就好像一個人能蹲在牆面上似的,如果院子裡有人的話一定不會猜到門闆後邊蹲着一個人。
可是院子裡沒有活人。
韓喚枝踩着門闆落地,看到了挂在樹上的四個廷尉的屍體,以他的經驗,一眼就能看出來人是死後被挂上去的。
而在不遠處,薛簽面朝下趴在地上,看起來如此凄涼。
葉流雲進門,看到韓喚枝的肩膀在微微發顫。
好多年了,好多年沒有看到韓喚枝如此憤怒,如此悲怆。
薛簽是韓喚枝剛剛從長安府調過來的人,進廷尉府的那天他笑的像個孩子一樣,韓喚枝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天薛簽臉上的笑容和眼神,如同回到了二十幾年前,一個心懷壯志也心懷夢想的年輕人終于走到了自己想要走到的地方,終于可以一展抱負,他的笑容亦如年少時純粹。
“韓大人,如果你早把我調入廷尉府該多好?現在已經四十幾歲了,身手大不如前,我年輕的時候可不像現在這樣,你看看我這肚子......這些年在長安府真的太安逸,酒喝的太多,肉吃的太多,練功又少,人都遲鈍了,不過大人放心,我半個月就能讓我這肚子消失不見,保證比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看着還精神。”
這話,還在韓喚枝的腦海裡回蕩。
“我曾夢想除惡務盡,當年我穿上長安府捕快的官服,覺得自己手裡握着的是公平,是正義,一個老捕快告訴我,抓人不是目的,抓人隻是過程,他說他老了,看不到人間無罪的那天,說我可能也看不到,可未來應該會有那麼一天吧。”
“我告訴老捕快說,不可能有人間無罪的一天,隻要人還是人就不可能,所以一直都會需要我們這樣的人。”
韓喚枝看着趴在地上的屍體,仿佛看到了第一天穿上千辦佥事廷尉府官服的薛簽一臉的驕傲:“我覺得我穿這身衣服比年輕人穿着帥氣多了。”
韓喚枝一步一步朝着薛簽的屍體走過去,葉流雲攔在他面前:“我來看。”
韓喚枝停頓一下,點了點頭。
葉流雲走到薛簽的屍體旁邊,看了看屍體趴着的姿勢,向後退了一步,回頭看了韓喚枝一眼微微點頭,韓喚枝的臉色随即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葉流雲從袖口裡拽出來一條絲巾蒙住自己口鼻,看了看遠處有一根扁擔,他過去将扁擔拿過來,用扁擔戳進薛簽屍體身下,然後一發力把薛簽翻了過來。
砰地一聲!
一股白色的粉末從薛簽屍體下邊爆開,葉流雲迅速後撤。
在旁邊的孟長安一彎腰将剛才掉在地上的門闆撿起來,兩隻手抓着門闆來回呼扇了幾下,那些粉末被吹到了遠處。
他将門闆扔在一邊,撕下來一條衣服蒙住口鼻靠近屍體:“太陰狠了些。”
葉流雲點了點頭,忽然發現了什麼,蹲下來看了看:“這是什麼?”
薛簽的屍體被翻過來之後能看到他身前都是血迹,沾染了泥土和粉末之後看起來很髒,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根本不會發現那細微的不對勁的地方,有一塊血迹像是歪歪斜斜的字。
“給我們留的信息?”
孟長安蹲下來看了看:“他可能遭受重創之後沒死,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走,所以裝死想騙過那些人,可他沒有想到那些人臨走之前會在他身下壓了毒藥,而他已經沒辦法移動了,所以拼盡最後的力氣在自己衣服上想寫出來些什麼。”
薛簽的右手被踩爆,左手沾了血在自己衣服上寫字,而且怕被發現,哪怕他寫字的時候那些人可能已經走了,所以他選擇把左手壓在身下寫,可是隻寫了一個字就死了,那字寫的又太潦草歪曲,辨認起來十分艱難。
“首?”
葉流雲疑惑的看向韓喚枝,他剛才擔心韓喚枝心境不穩所以才會過來查看,此時韓喚枝已經蹲下來也在看那個字,見葉流雲看他,點了點頭:“像是個首字。”
“什麼意思?”
葉流雲皺眉:“長安城的江湖勢力,沒有一個帶首字的。”
“各衙門呢?”
孟長安問了一句。
韓喚枝眼睛驟然睜大:“首輔?”
如今内閣首輔是元東芝,也是三朝元老,他在沐昭桐手下做事多年,可和沐昭桐并不是一路人,那麼多年來一直都被沐昭桐壓着,而且這個人也已經快要退下去了,最多再過三年,賴成就會接過内閣首輔的權利。
陛下對元東芝很信任,難道說他才是隐藏最深的那個人?
一瞬間,韓喚枝的腦海裡閃過很多念頭,他的大腦高速運轉起來,仔細的回憶着一切和元東芝有關的東西,可不管怎麼去思考去推測,元東芝都似乎不可能和皇後扯上關系,不過太子已經在内閣學習了好一陣子,和太子接觸最多的兩個人一個是賴成,另外一個就是首輔大人。
如果是太子在這短時間内把元東芝拉過去了呢?
韓喚枝搖了搖頭,那更不可能,太子沒能力讓元東芝這樣的人靠過去。
他看向葉流雲,葉流雲也搖頭:“不可能是元大人。”
“那這個首字是什麼意思?”
韓喚枝眉頭緊鎖。
葉流雲拉了他一把:“先把屍體帶回去吧,我們去看看那些人離開的時候有沒有留下什麼痕迹。”
韓喚枝嗯了一聲,三個人在院子裡仔仔細細的搜了一遍,在樹下的草叢裡發現了一個軍服上的鐵扣,很小,韓喚枝把東西撿起來遞給孟長安,對軍中的事來說孟長安比他熟悉。
孟長安把鐵扣接過來看了看:“這不是大甯戰兵衣服上的東西......是渤海人的,鐵扣上的文字是渤海國文字。”
韓喚枝和葉流雲對視一眼。
孟長安接着說道:“但殺人者絕對不會是渤海人。”
韓喚枝嗯了一聲:“他們不會穿着軍服來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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