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左右坐的是龔鼎慈和戴鳳翔,今年戊寅,皇帝去年就下旨要會推幾位廷臣或者外任督撫入閣辦事,他們丙子一科出身的進士,資格還輕,燕社就想為趙北鬥的複出造勢,但是這樣聲勢不夠,龔鼎慈還想其他的文社幫忙,也不僅僅是山海盟,齊、楚、豫、浙的文社,他都跑了有關系的人,在下面則為老師宣揚著作,在上面則跑官員的關系,山海盟也算是其中一小個。
“山海兄,咱們既是同年,也是同僚,我原先的約定怎麼樣?山海盟也出老師的書,最好你做做評本,稱贊推崇一番。”龔鼎慈是委婉的說法,要叫賈琮寫出仰慕的評本,壯壯趙北鬥的清名,畢竟賈琮的名氣還是不小的,盡管一些資格老的很難料定賈琮是否能一帆風順。
趙北鬥當初下野,也是為了豫王,從那時開始,雍樂皇帝明旨說明不得上書再論皇儲人選,除非皇帝親自召對或者廷問,所以如今各派系的鬥争是暗鬥,也因此不像萬曆的國本之争那樣激烈,還在皇帝的控制範圍之内。
内閣次輔張閣老,好像就不喜歡自己,首輔楊清和是持中态度,幸好閣臣汪應元是他老師,楊川快速思索,倘若趙北鬥再次入閣,對他是利大于弊的。
盡管趙北鬥要複出有點困難,因為這個曾經公開支持豫王的人,若能再次複出,就代表皇帝對三位王爺的态度轉變。
皇帝的态度,得向司禮監和錦衣衛那邊探探,這樣他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好說,當年龔編修的座師,還為小弟出過評本,确實雅量非凡,我确實該推崇一番,不負衆望。”賈琮笑哈哈地答應,鬼話連篇。
戴鳳翔因為戴權的囑咐,賈琮頗得太監之心,也和他交情不錯,看龔鼎慈回身敬酒,他趁機小聲道:“皇上龍體近來發病愈多,我朝皇儲也不拘泥于祖制,皇上正處于搖擺不定的狀态,豫王欽差巡視三省,若立大功,倒是有一分希望。”
賈琮面色凝重,奪嫡戰隊這種事情,确實驚險,是玩命的,賭上全部身家,如今看來,秦王到陝西三邊掌了兵權,忠順親王又在京師混着,豫王去了河南,皇帝的心思,真是猜不透,果然是君不密則失臣,他已經惹起皇帝不快一次,務必要挽救回來。
“還有一件事,蔣化蛟死了,江左盟必定衆怒,你與錦衣衛左都督交好的事情,他們都知道麼?”戴鳳翔目光深邃:“若是被人知道,結交近侍,可又是為人彈劾的好罪名。”
“我和餘都督相識已久,每次交談都很秘密,江左盟不可能得知,我也不想趕盡殺絕,遍置死黨,畢竟人微言輕,可他們每每因為司禮監,阻撓譏諷我,來日必成大患。”
戴鳳翔換了一副輕松的表情:“為官三要,思危,思退,思病,不得不防。”
賈琮也有點厭倦官場的虛僞、争鬥和惡心,但是有些東西改變得了,自然法則卻是改變不了的,物競天擇,适者生存。
他也想過把山海盟發展壯大,但目前看來也不合适,雍樂皇帝對王子騰、趙北鬥恐怕都有過疑心,王子騰位高權重,換位思考,他做皇帝也會心下忌憚,畢竟人家掌着京師外層包圍圈的軍隊,皇帝不警惕也難。趙北鬥則是在北方聲勢太壯,皇帝當初就忌諱他結黨營私,其實結黨營私,哪個朝代沒有?隻是規模有大有小罷了。
詩會拉關系、會友的進程接近尾聲,衆人慢慢告辭了,有劉東升、畢忠、汪應元三位,他還是能進一回會推名單的,不管成不成功,起碼能積累經驗。
會後孫福捧了賬本,樂呵呵地來回:“琮爺,府裡三位姑娘坊刻詩集、書畫所得之錢……”
“從今以後交給寶钗,你從我分紅當中,取十分之一。”賈琮道,寶钗不會訛詐三春的,也能為她讨好名聲,關鍵幫他分擔一些,倘若事事經手,他豈不是累死了。
孫福一聽,彎腰出去,心裡感激道:“琮爺還是信任我的,再過幾年,我也有上千身家,能找個好地段買房娶老婆了。”
賈府的小厮丫頭婚配,年齡遠遠比主子大,一般都是二十出頭,這對于他們也太壓抑了,所以司棋才會和潘又安,在大觀園偷情。
……
官家夫人們的文會,也慢慢變味了,那嬌杏原本不懂詩詞,跟了才幹優長的賈雨村,漸漸學了一些,但也比不上寶钗,吟詠了幾首杜鵑、牡丹,無人不對寶钗的博學多才歎服,後來貴婦們又談到了衣服、首飾、胭脂水粉。
女人對這些的愛好,遠遠超過詩詞,所幸寶钗皇商出身,當場就送了些當年從金陵織造采購來的料子,頓時得到一片感謝聲。
散會出來,嬌杏門口臨别時解下玉镯,“這個就送那丫頭香菱吧,我看着很歡喜。”
薛寶钗點頭說好,等衆人都散了,她發現借口解手的甘萱還沒有出來,便起了疑心,借故巡查店鋪,如今山海書店都要仰仗賈琮撐腰,兩位掌櫃自無不從,到二堂賬房,她看看賬本,奇道:“這種計數方式,我怎麼沒見過?”
“回奶奶,是公子說的阿拉伯數字,比原先的字方便迅捷多了,學幾天就會。”羅高才恭敬道。
薛寶钗想道:“他還有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
看了一會,她也不想多作停留,以免使得賈琮生出更大的芥蒂,認為好像賈琮一點錢财,她都不放過,沒見過世面似的,她不想這樣,片刻孫福交了三春的進賬名單和銀子:“爺說叫奶奶先回去。”
“讓香菱留下來伺候他,告訴你的爺,别太晚了。”薛寶钗才坐轎回去了。
那個甘萱出了茅廁,俨然看見三堂還有一位婦人正進來,帶着一位丫頭,心下竊笑:“這個賈修撰,金屋藏嬌呢,裝什麼正人君子。”
她旁若無人似的上了樓,夥計以為是客人,而不阻撓,甘萱想了想,到雅間點了一壇紹興女兒紅,又從袖中取出泛黃的包起來的紙,打開,回頭四望,紙作的屏風隔開,沒人瞧見她,她才把紙中的粉末倒進酒壇子,搖了搖,又蓋上。
有個奴才傳話了,她便知道賈琮的雅間号數,過去時一個胖墩掌櫃正在回工匠的贖金多少,原來工匠是匠籍,無論那個省的工匠,都得輪流為朝廷當差,不當差就得用錢贖,鄭夜寥裝作看不見她,走出去了,甘萱一本正經道:“修撰大人辛苦了,陪奴家喝杯酒吧。”
賈琮不知道這個女人來幹什麼,但人家是豫王嬷嬷,就與她敬了幾杯,甘萱笑吟吟:“修撰大人好酒量。”
說着一邊打量他面容身材,點點頭,似乎很滿意。
“本官酒量一直很好……”賈琮忽然覺得頭暈,看甘萱的眼神,漸漸變花起來,一會兒是秦可卿,一會兒是薛寶钗,情不自禁地臉紅耳熱,呼吸急促。
甘萱情知奏效,站起來拾起賈琮的手,放向自己兇口,賈琮禁不住揉了揉,這時又有一奴才來回甘萱:“公公來了。”
“真是掃興!”甘萱不甘心地看了賈琮一眼:“走,回去給我買兩個角先生。”
賈琮腦海還有一絲清明,知道中藥了,慌忙下樓,往他以前住的房間跑,邊跑邊吩咐夥計打涼水來,可剛跑過西側備弄,迎頭就看見尤氏,呼吸越來越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