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出事了
“小心有詐!”
錦流年的提醒在冷月耳邊響起,而正是他這句話,冷月收斂心神,慢慢起身跟上了賀蘭絕的腳步。
不管怎麼說,從開始到現在賀蘭絕都沒有真正傷害過她,況且今日他這樣的舉動,确實顯得有些怪異,如此冷月更要一探究竟。
外面圍場之中,四個人分别坐在頭戴盔甲的汗血寶馬之上,每個人手握長弓,拉弓滿月的對着幾十米開外的箭靶。封柒夜脊背挺直,雙目灼灼生輝,緊鄰他的封亦晗,餘光看着封柒夜氣勢如虹的姿态,忽然發覺他似乎與平日有所不同,但究竟是什麼,他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卓青天常年執劍的手臂,正強有力的撐着長弓,那上透着精光冷厲的眸子,瞬也不瞬的望着前方,而後眼神一閃,便睇着身側同樣姿态淩厲的封淩霄。
今日,就讓他好好看看,如今封夙僅存的三位王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賀蘭絕沿着幕布邊緣走下台階,微微側目見到冷月跟上,腳步微頓後,再次大步上前。冷月面無異色,直直的跟着他走下台階,奔着圍場出口而去。
此舉,始終對賀蘭冷月心生不滿的卓青柔,則全部看在眼裡。
在兩人離開後,忽然對着安秀說道:“跟着他們!”
安秀晦澀的颔首,餘光瞥了一眼假意不知的封遠,便也快速的離開。前前後後,一切不過發生在須臾之間,錦流年清雅的面孔看似始終盯着圍場中已經開始射箭的幾人,但安秀離去時,他同樣知曉。
冷月和賀蘭絕之間始終合隔着幾步之遙,見他沒有停步的意思,也隻能跟在他後面。不刻,當賀蘭絕走出圍場,直直帶着冷月來到圍場外圍略顯空曠蕭索的開闊地域時,才緩緩停下腳步,雙手負立,望着前方還氤氲着的白霧,清淡開口:“你可知老夫為何找你?”
“有話就直說吧!”冷月走到賀蘭絕的身側,聲音同樣不夾雜任何情感,冷冷淡淡的說道。
聞聲,賀蘭絕轉眸看着冷月,上下打量了她一瞬,話鋒一轉:“老夫很恨你!”
“我知道!說起來在府中我沒惹過你,二來我活的小心翼翼,若說這樣你還恨我,那看來隻能是你們上一輩的糾葛,結果你卻把這些放逐到我的身上!對嗎?”冷月冷靜的語氣,賀蘭絕不禁對她的猜測側目。
時至今日,這個從來不曾被他放在眼裡的女兒,似乎越來越令人驚訝。究竟是什麼時候,她整個人變得再也不似從前。
“沒錯!”賀蘭絕有些恍惚的看着冷月的臉頰,似乎陷入深沉的回憶之中,難以自拔。特别是他逐漸冷肅的臉孔,更加證明了冷月的懷疑。
見此,冷月淺笑:“既然這樣,你找我出來,到底想說什麼呢?既然兩看兩相厭,又何必多此一舉!”
“你變了!曾經你從來不會這樣和老夫說話!”說着,賀蘭絕眼神恢複清明,定定的看着冷月和腦海中盤踞的女子逐漸重疊,心口倏地疼了一下。
“人都是會變得,不是嘛!如果我再怯懦,在你侯府之中,恐怕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侯爺找我有事,那不如就明說。
“你去過南城了?”
賀蘭絕沉默了片刻後,忽然開口就詢問着冷月。雖然看似詢問,但冷月卻從他肯定的語氣中,感覺他應該早已知道。
冷月點頭:“沒錯!也同樣見過我娘的家人了!”雖然不知道賀蘭絕忽然提及南城的用意,但是冷月故意說這些話,就是想看看賀蘭絕的反應。
到底端爾岚在他心中是什麼樣的地位,明明嫁給他,結果卻不得善終。況且,賀蘭絕已經知道了端爾岚身故的原因,但這幾日一來,她同樣沒有聽說他處置了明氏。
“呵!所以你自認為有了靠山,以為端家會認了你嗎?”賀蘭絕明顯嘲諷的話,讓冷月的眉頭蓦地蹙起。
勾着一雙美目,流轉着奪魄的光澤,冷月清淺一笑:“侯爺,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去過南城,那就不會不知道在南城發生的事情。現在你這樣暗嘲,有意義嗎?不論你心中對端爾岚有多麼憎恨,但都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你這樣活在過去,累不累?”
賀蘭絕聽到冷月的話,一時間閃爍了眸子。而這時,他才猛然發覺,似乎從許久之前開始,冷月對他的稱呼,再沒有‘爹’這個字。
“你記住,老夫始終是你爹!你娘當初背叛老夫,難道你也要學你娘嗎?”賀蘭絕語氣生硬,看着冷月不自禁的就聯想到曾經讓他心碎不已的女子。
他賀蘭絕,一生清廉,兩袖清風,卻唯獨愛上了一個背叛了他的女子。天知道他心裡有多恨,曾經的海誓山盟,到最終卻變成了一場笑話。
冷月蓦地定神,睇着賀蘭絕絕非玩笑的臉龐,冷聲說道:“你什麼意思!我娘背叛你?這到底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還是你在給自己的疏忽找借口?當初明氏害死我娘,是我親眼所見,你現在倒是反口咬定她背叛了你,可笑不?”
“借口?老夫親眼看着她和府外的男子親親我我,你說這是借口?!如果不是你這張臉,老夫甚至懷疑你都不是侯府的子嗣!”賀蘭絕說着就氣結的指着冷月,當年的一幕再次印上腦海,即便經年之後,每每回想,他依舊會感覺到痛徹心扉。
冷月輕嘲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斜睨着賀蘭絕:“我這張臉?侯爺,說不定我真的不是你孩子呢!不過,我确實沒在我自己臉上找到你的任何影子,你認為呢!”
存心激怒賀蘭絕的冷月,心中憋着一口氣,怎麼都無法纾解。為了曾經的端爾岚,更為了年少就親眼看見母親慘死的賀蘭冷月。
“你……”
賀蘭絕怒瞪着冷月,一臉的怒容與冷月讪笑的臉頰鮮明對比着,随後閉目沉吸一口冷氣,再次睜開眼睛後,賀蘭絕眸子一片清明,所有的情緒都被他斂在眼底。
語氣緩和了一分,說道:“找你來,是有件事想要問你!”
“說吧!”見賀蘭絕終于打算說明來意,冷月也不禁收斂了心底的不忿。
“春兒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賀蘭絕話音落地,冷月的臉上就刮過一片冷厲的神色,水眸逐漸啐了冰碴,冷笑一聲:“賀蘭絕,時過境遷你還是忍不住問了!既然如此,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就憑賀蘭冷春,我還不屑用那些手段。如果我要害她,自然有多種不會被人懷疑到我的辦法!賀蘭侯爺,你還真是有失偏頗,同樣是你的女兒,就因為賀蘭冷春是嫡出,你處處維護她,到最終我隻怕你會悔恨不疊!
如果你找我,隻是因為這件事,那我的話說完了!不過最後,我想我還是要告訴你一句話,你這十幾年,恐怕是恨錯了端爾岚。你說你恨她,說她背叛你。但我想,恐怕你見到她和别的男子親親我我,你自以為眼見為實,卻根本沒有仔細的調查過。你根本不知道端爾岚在遇見你之前發生過什麼,也不會知道她這一生隻是個苦命的女子罷了!我言盡于此,賀蘭侯爺,煩請你以後若是想知道賀蘭冷春或者賀蘭冷夏的事情,不要再找我。我隻能說,你那兩個女兒,我從未放在眼裡!我曾經懦弱,不代表今日也無能!”
冷月心底最陰暗的情緒被賀蘭絕全部勾起來,她可以殺人放火,但是絕不會接受别人的惡意栽贓。賀蘭冷春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沒想到他們竟然還緊抓自己不放,看來她有必要調查一下,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站住!”
賀蘭絕見冷月轉身離開,忽然間眼底閃過一抹着急,大步上前就擋住了冷月的步伐,看起來似乎不願放她回圍場。
“你還想說什麼?”
冷月神色清冷的睇着賀蘭絕,心中總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往日他連話都不願意和自己說,但現在卻咄咄逼人的樣子,不太正常。
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冷月直覺這其中有問題。
“你都知道了什麼?什麼叫你娘是個苦命的女子?”賀蘭絕忽然糾結端爾岚的過往,這讓冷月搖頭失笑:“侯爺,即便你當初以為她出身卑微,但是你既然問我南城的事,想必你也知道她其實出身大門大戶。你認為原本可以坐上家主之位的女子,會是你所想象的那種暗地偷人的女子嗎?看來你隻調查了她的身世,卻并未過多深究,如果你仔細查探,就會知道你這麼多年錯的多離譜!讓開吧,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了。即便我出自賀蘭侯府,但我想你不願意認我這個女兒,而我同樣不想有你這樣的父親!”
冷月說完,繞過身前的賀蘭絕,邁步兩步後,身後的賀蘭絕沒有任何動靜,卻倏地低沉的喚了一聲:“月兒!”
冷月身形遲疑了一瞬,但一句稱呼的改變,卻也無法讓她再有任何的情緒波動。腳步沒有任何停歇,回身就走向了圍場入口的方向。
而在走出十幾步後,身後的賀蘭絕卻說了一句讓她疑惑叢生的話:“不論将來發生任何事,老夫希望你記住,侯府還是你可以栖身之所!”
柳眉蹙攏了一分,冷月眼波流轉,暗暗思量着賀蘭絕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兩人相距不遠的距離,她回身涼薄而說:“不必了,我敬謝不敏!”
厚底的繡花鞋踩在雪地上,踏雪的聲音讓賀蘭絕挫敗的垂眸。旋即慢慢轉身,看着冷月孤身遠走的背影,他是不是真的錯了,難道他真的錯怪了端爾岚……
希望你知道事情真相後,别怪爹……
*
當冷月回到圍場後,發覺圍場中央早已經沒有封柒夜等人的身影。錦流年見她回來,細聲問了一句:“沒事吧?”
“沒!他們人呢?”
冷月沿着圍場看了一圈,都沒見到幾個比試之人的身影,不禁心懷疑惑的看向了錦流年。
“進叢林去了!第一場比試已經結束,你家王爺輸了!”
錦流年如是說着,但是臉上看起來卻并未有任何擔憂。而冷月聞聲則是詫異的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封柒夜竟然會輸。
正當冷月等着錦流年開口之際,餘光就看到賀蘭絕走上了台階,而上首卓青柔的話,也傳入耳中:“看來侯爺和冷月還真是父女情深,這狩獵場合也要出去單獨閑聊一會!”
任誰也聽得出卓青柔話中的諷刺,京城中怕是不用人多說,大家也都明白賀蘭冷月在侯府中的地位。
而原本冷月不打算理會,賀蘭絕卻一反常态,抱拳對着卓青柔說道:“讓娘娘見笑了,小女不懂事,方才說話欠妥,所以老臣也隻是教訓她一番!”
“哦?難得侯爺如此明事理,幫理不幫親。不過本宮自然也不會和她一般見識,畢竟年歲尚淺,沒見過世面也是在所難免!”卓青柔随意揮起寬袍大袖,示意賀蘭絕起身,但她的話卻沒那麼中聽。
冷月眸光噙着打量,望着賀蘭絕走回到大臣席位落座,一時對他的舉動很是不解。方才他是有意為自己解圍?!
“皇上――皇上不好了――”
忽然間,自圍場遠處的叢林外,一名騎着馬匹拼命揚着馬鞭向高台沖了過來。中氣十足又透着焦急難耐的聲音,令所有人側目。而在這時,安秀也悄無聲息的回到了高台。暗中對着封遠,了無痕迹的示意了眼神。
封遠龍顔不悅的望着那已經臨近高台的侍衛,見他狼狽的跳下馬,問道:“何事如此驚慌?如實道來!”
侍衛連跑帶颠的走上高台,許是因為焦急,跑上台階的時候,甚至趔趄了一下,在清冷冬日,滿頭大汗的抱拳跪地,喊道:“皇上,叢林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
卓青柔心中猛地一驚,一下子就從椅子上站起身。千萬不要是晗兒出事。她再也承受不住喪子之痛了。
“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封遠的臉色一下變得凝重不已,猛地對侍衛揮手。
期間,冷月和錦流年情不自禁的對視了一瞬,旋即紛紛望着侍衛,卻發覺他竟然轉眸神情晦澀的看着自己,心底一沉,一種不好的預感忽然充斥在心頭。
“皇上,是…是邪王出事了!”
“什麼――”
封遠厲聲喊了一句,随後身子微顫,猛地就起身走出高台,口中還吆喝着:“還不快帶路!”
相較于封遠的反應,卓青柔卻暗中舒了一口氣,但随即心中又被激動和狐疑所取代。如果封柒夜真的出事,她自然求之不得。但是又難免生出懷疑,難不成他們真的錯估了封柒夜的能耐?!
想着,卓青柔也連忙提着鳳袍,跟上了封遠的腳步。途徑冷月身邊,同樣看着她神色莫名。
所有大臣在聽到封柒夜出事的時候,竊竊私語聲逐漸充斥在整個高台之上。就連錦流年也是一臉冷凝的看着冷月,在她錯愕的神色中,輕聲說道:“去看看吧。柒夜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不知道是安慰他自己,還是在安慰冷月。總之,他是深知封柒夜能力的人,但忍不住,一顆心仍舊七上八下。
聞聲,冷月愣愣的回神,聽到錦流年的提醒,立時站起身,強顔歡笑的看着他,重重的點頭:“你說得對!他怎麼會有事!走吧,我也想看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叢林位于圍場邊緣,看不到頭的森林,其實曾經是一片荒郊野外,隻不過在二十幾年前被皇家圍場所占,所以這片叢林中不乏飛禽走獸,但常年來有皇宮侍衛把守,每年一度的狩獵,也将叢林比試算在其中。
冬日的森林之中,幹枯的樹枝被白雪所覆蓋,随着步入叢林的人越來越多,樹枝上的雪簇撲簌簌的掉落。
冷月面色沉着鎮定,但是忙不疊的腳步,還是洩露了她的焦急和擔憂。
從未想過,有一天封柒夜會出事,在她印象中,他在自己面前永遠都是一副兇有成竹霸氣林天的樣子,又怎麼會知道,他的這些都隻有展露給她看。
而在幾日之後,冷月從沒想過,竟然要獨自一人去面對整個天下,甚至不曾了解,封柒夜這麼多年一個人都在隐忍着什麼。
封遠被安秀扶着,奧凸不平的雪地中,他行走的有些力不從心。就連卓青柔也不時的趔趄着。好在身邊有兩名宮女攙扶,還不至于太過狼狽。
冷月和錦流年并肩而行,越是走入叢林深處,心底的驚懼越是強烈。不知道為何,心慌來的如此突然。這一刻,她竟有些膽怯,不敢上前。
前方,被侍衛點燃的篝火袅袅升騰着白煙,想來那裡應該就是出事的地點。遠遠地,冷月心頭突突的跳着,視線極佳的她,似乎看到了地上躺着一個浴血般的男子――
冷月心中仿佛聽到了夢碎的聲音,恍惚的視線一點點接近前方被侍衛簇擁的地點。忽然間,腳下似乎踩到了幹枯的樹枝,竟然讓她趔趄了一下險些摔倒。
若不是錦流年扶着,恐怕她就要跌入冰冷的雪地之中。錦流年面色沉重的看着冷月失神的表現,他同樣看到前方的一切。
冷月緊緊攥着手心,原本就幹冷的天氣下,她的心頭仿佛也被冷風灌入,陣陣緊縮的心房,讓她整個人開始劇烈的發抖。
好不容易來到森林身處的時候,所有侍衛都深重的看着封遠,随後每個人的表情各異,有的見到冷月時,還閃過了同情。
她什麼時候淪落到需要同情的地步!
冷月強壯鎮定,當看到封遠因不敢置信而打晃的身子時,她還是面對在場近百人,強扯出一抹苦笑:“邪王呢?”
“王…王妃,這……”
所有人面對着冷月的詢問,全部一副驚慌失措的神色。特别是封遠那已經幾近要暈厥的樣子,讓她的水眸開始模糊。
強硬的逼退燙人的熱潮,冷月撥開人群,才踏出兩步,卻因顫抖就跌倒在地上。“冷月……”
“王妃……”
不少人因此驚呼出聲,錦流年從後面上前要扶着她,卻被她單手推開。揚起頭掩住所有脆弱的神色,聚焦的視線當看到渾身密布箭矢,整個人毫無聲息的躺在地上的封柒夜時候,嘴角忽然笑了,雙手支撐着身子,狼狽不堪的從地上起來,拖着沉重的腳步,說道:“封柒夜,你别鬧了。不喜歡狩獵你可以早說啊,走吧咱們回家!”
錦流年喉結不停的滾動着,望着冷月的樣子,又滿目瘡痍的看着封柒夜,此情此景他不論如何難以相信,卻是鐵铮铮的事實擺在眼前。
他同樣不願相信,封柒夜竟然會就這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