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7章 一千多個日夜
三日後
太極宮内,由于四大門主因朱雀背叛,其他三人待罪折返,洞穿了琵琶骨的青龍,玄武和白虎三人,被君莫言廢了半身的内力為懲罰,從此後不得走出太極宮半步。
而在太極宮成立之時立下汗馬功勞的長老殿内,此刻卻是風聲鶴唳,人人自危。隻因長老殿的八大長老,竟是起了謀反之心。
一個人的勢力一旦大過天,就會讓一些心存不軌之人産生忌憚的心裡,而這樣的心裡存在時間過長,就足以令人反骨而生。
“拓長老,收到本尊的禮物了嗎?”
此刻太極宮地下宮殿内,輝煌堪比皇宮的布置,人工鑿穿的山峰之内,巨石聳立,巍峨嶙峋,看似就像是一個縮小版的國家。天下間沒人知道,太極宮的總部就是位于六國最中間的位置,雲峰山之内。
位于其中最寬宏的大殿之内,上首以黑白兩色交雜的寬大椅子正坐着面孔冷厲的無傷。而延伸的百級台階下面,站着太極宮長老殿的八大長老。
八人身後,恢弘的地下宮殿内,是數萬名的太極宮門衆,而這些人統一的黑色勁裝,與君莫言座椅旁邊所立的飛鷹,飛虎,飛狼,飛豹四人衣着相似。
而這數萬名的人,卻也不過隻是太極宮臨時召回的一小部分門衆!
“主…主上,不知朱雀犯了什麼錯,你要這樣對她!”
拓長老年紀五十有餘,發絲中夾雜着灰白一片。深厚内力傍身,使得其的雙眸炯炯發光,看着上首的君莫言,雖有絲膽怯,卻依舊擲地有聲的問着。
“錯?你說呢!”
這一次無傷宮主的返回,讓八大長老都心有餘悸,曾經他們是江湖中名聲在外的俠客,多年前被西木月王拉攏至太極宮内,如今也有了十多個年頭。
可接觸了無傷這麼久,卻從來都沒有發覺,他身上的戾氣如此深重,哪怕之前的他依舊狂狷,霸道。可卻從沒有今日的他,那從骨子中透出來的狠絕和陰鸷令人驚悸的!
“主上,不知這次你突然回來,可是外面發生了什麼事?”與拓長老同站在一起的另一位長老看着君莫言,似是無心之問,可那隐含的嘲諷語氣又無法令人忽略。
現在,短短的半月時間,誰不知道西木王妃失蹤的消息。又有誰不知道西木月王就是天下世人聞風喪膽的太極宮無傷宮主呢。
“嚴長老,外面的事你不清楚嗎?”
君莫言嗜血冷笑,那由内而外散發的冷氣似是将整個地下宮殿内的溫度都降至了冰點以下,令人不寒而栗。
拓長老眯着眸子看着君莫言,眼波流轉後上前一步說道:“主上,這朱雀若是犯了錯,大可以懲罰她,可這現在她…她…”
“她怎麼了?本尊沒有要她的命,着實手下留情了!”
君莫言由骨子内透出來的冷,以及面上浮起的冷笑,幾乎凍傷了八大長老的心尖,冷的入骨,冷的陰鸷,冷的無邊無際。
“無傷,你太目中無人了!朱雀怎麼說也跟了你這麼多年,你就這樣把她做成了人彘,你還有沒有手足之情!”
站在最邊首的長老,突然怒目而視的指着君莫言,自持太極宮的長老,那語氣也不乏說教,可是卻忽略了君莫言鸷狠的眸子透出來的滅天殺氣。
“手足之情?你又是憑什麼身份跟本尊這樣說話,是憑借你長老殿的長老地位,還是憑借你自認為架空了太極宮的勢力呢?!”
“你…”
“無傷,你這話什麼意思!”
“無傷,你别忘了,當初這太極宮,若是沒有我們八大長老的扶持,你根本就不可能坐上太極宮的宮主之位!”
說着形勢陡轉,八大長老似乎對于君莫言的回答十分憤怒,不禁稱呼其名,自認他不敢對長老殿無禮。
‘啪啪啪’——
慵懶邪肆的靠坐在黑白椅子之上,君莫言輕拍雙手,說道:“說得好!所以你們自持擁護了本尊,如今可是後悔了?倒戈了朱雀門,想掌握太極宮嗎?”
拓長老冷哼說道:“哼!無傷,你别太狂妄了,這太極宮還不是你一個人一手遮天的時候。當年若不是阿珂求情,你以為我會讓你坐上宮主之位嗎?!”
“阿珂?!呵呵,那拓長老一定不知道,你自認為昏睡了三年的女兒阿珂,其實早就被本尊親手殺了吧!”
“什…什麼…”
這話如同驚雷一樣的效果,讓拓長老忍不住後退了兩步,他的女兒死了?
他們拓家當年也是武林中的世家,被拉攏至太極宮之後,他唯一的女兒就對君莫言傾心相許,而他也樂見其成。
誰知道三年前阿珂突然在太極宮内出事,查不到原因,最後就被無傷冰封在寒冰之内,而他也一直誤以為是女兒隻是昏睡,可誰來告訴他,他一直的以為竟然早就變成了白發人送黑發人!
“有什麼不可能呢!”
君莫言輕斂眉宇,整個人散發的猶如死神降臨的殺氣愈發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随即繼續說道:“你以為憑她能入的了本尊的眼嗎?想利用她迷惑本尊,配嗎?”
“無傷,你該死!三年前她才十八歲啊!”
拓長老被身側的嚴長老扶着,痛心疾首的看着君莫言。原來一切的問題出在了這裡,他從來都不知道這無傷居然心思缜密的騙過了所有人。
他們一直以為阿珂隻是昏迷,所以他才能聯手朱雀假扮阿珂,長老殿的确想要架空太極宮的勢力,尤其是這幾天江湖中對太極宮的畏懼,更讓他們起了謀反之意,君臨天下的狂妄誰人不想得到!
“呵呵,在本尊眼裡,她不過如草芥一般,幾歲又能如何!”
“無傷,你欺人太甚!長老們,今日咱們就為這太極宮清理門戶。兄弟們,難道你們也要看着嗜血殘忍的無傷繼續統領太極宮危害江湖嗎?”
拓長老的話說的義正言辭,轉身對着身後萬名門衆,開始動搖人心。
嗜血陰鸷的眸子漸漸醞釀風暴,君莫言看着八大長老那信心在握的表情,冷血一笑。如果沒有他們,如果沒有朱雀的假扮,會不會宣兒就不會被他弄丢了…
想着君莫言就慢慢做起了身子,而八大長老吆喝的語氣卻是沒有得到任何反應。正當幾人詫異的時候,地下宮殿百級台階的一側,偌大的鐵籠子内,竟是被囚禁三隻猛虎。獠牙帶着冷光,對着八位長老呲牙咧嘴的吼着。
“拓長老,在本尊不在太極宮的這段時間,長老殿共凝聚了太極宮朱雀門的所有門徒,以及你們手中所有的千名屬下,是也不是!”
君莫言話閉,那拓長老就猛地瞪大雙眼,不敢相信他們做的這樣隐蔽竟然會被他所發覺。不禁反駁道:“你在說什麼,本長老聽不懂!”
從椅子上起身,君莫言緩慢的走下台階,百級台階之上,他如同從天而降的暗夜天神,衣袂無風自動,氣勢直沖雲霄。
“既然聽不懂,那就去問問阿珂或者朱雀吧!”
尾音剛落,那黑色的身影如同一道黑暈般眨眼間就出現在八大長老的身前。而太極宮的長老殿之人當初能夠鼎力江湖也并非是無能之輩。
八人瞬間将君莫言包圍在其中,生死一搏即可展開。
這一戰,整整打了三天三夜。太極宮宮主無傷以一敵八,地下宮殿被毀嚴重。數萬名門徒皆屬于飛将部下,所有人緊盯三日三夜,誰人不曾離開過。
太極宮自此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内亂。而四大飛将在九人不分晝夜的搏鬥中,不曾出手,自然這是命令。
地下宮殿不分晝夜,唯有那台階上方的沙漏在靜靜流逝,而當第四日清晨到來之際,以一敵八的無傷終于在精疲力竭的最後一刻,傾盡全身的内力,在四大飛将的配合中,将殘喘的八大長老全部打入了鐵龍之中。
那裡面正是餓了多日的三隻猛虎。内力枯竭的八大長老入内後,一片嘶聲哀嚎,根本無法與獸中之王相鬥,在數萬名門徒注視之中,八人全部被老虎蠶食。
而所有長老殿的門衆,早在三日前,就被君莫言下令全部斬殺!他要的是忠誠,而背叛者的下場唯有一死。
地面碎石散布,台階之上坑坑窪窪,無傷在飛鷹和飛虎隐諱的攙扶下,看着面前依舊挺拔而立的萬名門衆,說道:“背叛者,這就是下場!”
“主上英明!屬下等誓死追随主上!”
齊聲呐喊,氣勢恢宏。數萬人的喊聲幾乎讓山脈都為之顫動。君莫言要的就是就殺雞儆猴,而他在這一刻,慘白的臉頰扯出一抹笑容。
他的心裡,有一處無法愈合的傷口,從此後每日潺潺鮮血灌溉,日日痛楚侵襲…
太極宮的内亂經曆了一月時間,終于恢複了曾經的有秩有序。包括六國的形勢也平靜如初。而從這一年開始,君莫言在回到了西木月王府之後,整整一年時間,不曾再踏出房門一步。
天下間,平靜的形勢之下,是各路腌臜想法的隐藏。無傷的現身,驚動了六國。而林宣的失蹤,又是取悅的五國。
哪一次懇親大會之後,六國中人在閑暇之餘,都不免暗中猜測,到底林宣去了哪裡,她又是被誰給抓了起來,或者是早已死無全屍…
五國被太極宮強大遮天的勢力所傷,注定了短暫的平靜之後,就是那風起雲湧的天下大勢。
第一年,君莫言守在含宣閣内,足不出戶。哪怕是最親近的風雨雷電四人,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裡面做些什麼。
唯有那幾乎彌漫了整個王府的悲傷氣氛,令聞着傷心,哪怕是期間無數次西木皇帝君莫宇的到訪,依舊無法見到月王一面。
而沈天也在聽到消息後,匆忙趕回。整日在含宣閣外唠叨,卻也無濟于事。
整個太極宮在内亂之後,全權有最衷心的四大飛将所代管,而每過一段時間,他們帶回來的消息,全部是無法找到王妃所在。
一個女子,就這樣消失無蹤。任憑勢力滔天的太極宮,竟是翻遍了六國,都無法找到她的蹤迹。
當一年過後,不禁所有人都在暗中揣測,那月王妃,是否在就已經屍骨無存,人間蒸發了。
第二年,當君莫言禁足一年之久,第一次打開了含宣閣的房門之後,整個月王府的衆人閉目跪地,悲傷的氣氛讓風雨雷電四人,以及沈天全部哽咽無法直視。
一身月白錦袍,依舊淡然雅緻的容顔,可那憔悴的面孔又如何能夠忽視,而那最令人垂淚心痛的,是滿頭華發由黑變了白。
該是多麼深沉的愛意,該是多麼蝕骨的痛楚,才會讓年僅二十七歲的月王,在避人不見一年後,白了墨發。
王妃,你在哪,回來吧!
這是所有人的落淚祈求的心聲。
在第二年開始,西木月王在無傷的光環下,恢複了常态。每日生活一如從前,除了那銀絲白發,一切都如初。
而也是這時開始,西木月王再也不是曾經那清雅如蓮的男子,而是一個如同冰窟随身之人,但凡他出現的地方,周遭空氣中的威壓冷凝幾乎令人窒息。
西木月王的再次出現,頓時吸引了六國所有人的注意,而君莫宇也匆忙在皇宮内趕來,包括沈天,兩人放棄了多年來的芥蒂,苦苦安慰着君莫言。
可惜,哀莫大于心死,華發示人的君莫言,此後再沒有了笑顔。冰冷如霜的臉頰,讓人看一眼就要淪陷,可也讓人看一眼就險些凍傷了身體。
*
春去秋來。
時間匆匆走過三個年頭。沒人知道這一千多個日夜裡面,君莫言夜不成寐,食不知味。而那埋于兇口處的一根紅繩,上面挂着一個紅色的小巧香囊。裡面是幾根青絲缭繞…
西木月王以無傷的身份崛起,其他五國中在觀望的過程中,也不禁開始暗自拉攏人脈,強者若是無法與之對抗,最好的方法既然就是拉至自己的陣營之中。
而西木國也逐漸從衆人視為眼中釘的處境中,一躍成為其他五國極力拉攏的對象。而月王妃于三年前失蹤,各國公主則開始對這樣長情的男子默默傾心,而各國皇帝以聯姻為借口的信函幾乎要将君莫宇的龍案淹沒。
這一日
在三年過去之後,君莫言越來越無情的做法,讓整個月王府中人幾乎陷入了恐怖如斯的地步。
前幾日,隻因一個婢女進了含宣閣打掃,就被月王命人亂棍打死。昨日,又因下人口無遮攔,說了一句‘王妃已經死了’的話,而被五馬分屍。
對于君莫言的傳言,如今再沒人敢說他清雅淡然,隻剩下冷漠,無情,嗜血,狠戾。
而唯一在王府内安然過活的就是王妃的貼身婢女巧柔。三年時間裡,她是除了月王之外,唯一個可以随意進出含宣閣的人。
風雨雷電四人,眼看着王爺愈發冷酷無情,面無表情的活着。内心對林宣有惱怒,有抱怨,卻是唯獨沒有恨意。
因為他們知道,這個世界上,一個能夠為了王爺放棄生命的女子,值得王爺如此對待。可是,她到底是生是死,至今無人知曉。
“三爺,皇上請您入宮!”
書房内,君莫言枯坐在桌案前,右手邊擺放着厚厚一沓宣紙,上面所畫的人,全是天下獨絕的女子。
“嗯!”
輕應了一聲,算是君莫言給出的回答。
而墨風對此也早已見慣不怪,三爺的話随着時間的推移,變得愈發少而簡練,甚至有時候一整日都不會說一句話,唯有在書房作畫的時候,臉上會浮起一抹淺淡幾不可查的笑容。
将宣紙輕柔的折疊起來,如同對待最珍貴的寶貝一樣。随即起身,那依舊挺拔卻充滿了蒼涼蕭索的身影,慢慢步出了書房。
時值七月。
高空驕陽炙熱,黏膩的夏風帶着吹不散的燥熱,延綿空中。
而君莫言途經之處,卻總會使人不經意的泛起寒顫,冷,透骨的冷!
養心殿内,當君莫言出現的時候,君莫宇桃花眸中深深的心疼尤為明顯。直到此刻三年已過,他依舊在扪心自問,當初讓他和林宣的結合到底是對是錯。
親眼看到他黑發雪白,看着他血痣幹癟無色,行屍走肉般的生活,是他窮盡畢生所能也無法改變的。
林宣妹子,如果你還活着…回來吧…
如果你…已經西去…保佑他吧…
一聲不響的直接坐在椅子上,平靜無波如寒潭冰窟的眸子,毫無感知的看向了君莫宇,似是等着他說話。
“莫言啊,你…”
“嗯?”
面無表情的看着君莫宇,即便是面對手足情深的他,君莫言的話依舊少的可憐。
“哎…三年都過去了,你…不打算再…”
君莫言薄唇扯動,嗓音沙啞細碎,“皇兄,有話直說!”
“咳咳!”幹咳了兩聲,顯然有些難以啟齒般,君莫宇繼續說道:“莫言啊,這林宣妹子已經三年都杳無音信了,你這樣孤家寡人的,皇兄給你指派一門親事如何?”
聞言,君莫言靜默不語,隻是眸子中仿佛冰天雪地襲上,将暖陽灑入的養心殿内,瞬間變得陰冷無比。
“告辭!”
就在君莫言轉身的刹那,君莫宇提着龍袍衣袂快步走下了龍案,焦急的說道:“莫言,你聽朕說!”
日主罪琶由。“不必!”
“莫言,難道你就要這樣子守着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過一輩子嗎?她如何還活着,又怎麼會不回來!她如何死了,任憑你如何派人尋找,三年了,早就屍骨無存了!”
擔憂和心疼的情緒讓君莫宇說話失了分寸,而這話無疑是踩住了君莫言的痛處,厲眸如同尖銳冰淩一瞬就紮在君莫宇的身上,那語氣似是出口成霜,“皇兄,注意你的言辭!”
“莫言!雖然朕這樣說是不對,可是你扪心自問,難道你就不能看清事實嘛?你非要這樣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
“我的事,少管!”
冷冽的語氣,砸在君莫宇愛弟心切的心口上,看着他一步步走出了養心殿,眉宇深蹙。無奈的歎息着,走回到龍案邊,看着手中南楚國的信函,一番思量過後,狼嚎揮灑就寫了幾個大字。
從中和門走出來的君莫言,慢慢擡頭看着水藍天空白雲缭繞,可在他的眼裡,出現的全是一張深深印在腦海中的容顔。
一颦一笑,一惱一怒,一舉一動,一嗔一念…
這世間,除了她從此再無人能勾動他一絲一毫的情緒。
她說:莫言,欠你的幸福下一世彌補…
他不相信一語成谶,可是三年了,任憑太極宮的勢力滔天,他卻依舊找不到曾經觸動心口的溫暖和纏綿。
宣兒,怎麼辦,我終究還是弄丢了你…
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心口的香囊,酸楚和錐心刺骨的痛蔓延四肢百骸。隻有這種疼痛,才會讓他清醒的明白,自己還活着,活着弄丢了最心愛的女人。
而這時候,中和門的上方的城樓之上,皇後東靜雅垂眸看着遠去的背影,嘴角冷笑不已,三年時間過去,歲月并未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迹,隻是那雙眸子卻愈發陰暗。
看着遠去的背影,白發随風蕩漾的君莫言,東靜雅笑的滿足又陰狠,君莫言,任你再厲害,依舊變成了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林宣,任你與本宮作對,到如今卻落得屍骨無存生死不知的下場。你可知本宮知道你失蹤的消息之後,暢快淋漓的大笑了三天,你早該死了!
而漸行漸遠的君莫言,又如何能沒有發現身後那雙泛着陰狠的眸子,隻是他不想管,不想問。曾經就是因為他管的太多,才會讓她次次深陷危險之中,而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就是,那一夜狠心的計劃傷害背叛她,令他此生悔恨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