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聲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響起，給這個靜谧的夜增添了不少燥熱。

　　楚傾顔的話一落，整個山間仿佛除了那蟲鳴聲，再也聽不到什麼聲音。

　　而被問的人，垂下眼簾，兩邊的長發随之落下，遮住了那張明豔的容顔，看不清此時她臉上的神色。

　　雙手交疊在膝上，手指毫無所覺地蜷起，她的目光裡的青草地忽然變得模糊，然後，仿佛看到了那個夜晚，那個如往昔一般隽逸的白衣少年，迎着夜風站在她面前，眼底忽然就濕了。

　　“小丫頭，在你喚來袖裡的那個晚上，我聽見了。”壓低的聲音，似乎在隐忍着什麼情緒。

　　楚傾顔眉間一動，側過頭看她，聲音放得很淺，帶着溫柔，“聽見什麼了？”

　　“他向我辭行，讓我以後好好活着。”聲音依然很低，然而壓抑着的情緒随着話語的脫口，而洩露了嘶啞。

　　楚傾顔微微一訝，那個人不難猜，應該是空靈。

　　原本這次大冰塊出行是不想要讓他跟随的，她覺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空靈再錯過煙蘿，隻是空靈态度很堅決。

　　因為誰也不能保證，這次出戰，能夠活着回來。

　　身為主子的貼身醫者，更不可能會在這個時候選擇退縮。

　　所以最後大冰塊隻能應允。

　　“那當你聽到這話的時候，心裡是怎麼想的？”

　　若是煙蘿是因為空靈而來，那麼兩人的感情，是否就有了轉機？

　　楚傾顔認真地看向她，不願放過她每一個反應。

　　她和空靈之間的糾葛，讓旁人都跟着着急，如今這個機會，讓楚傾顔揪起了心。

　　在她看來，兩人彼此相愛，隻不過是因為當初的事情成了一個結，兩人都不願意坦然面對，所以始終繞不過去。

　　隻要一方願意再往前走，那麼這個結就有解開的可能。

　　楚傾顔的話，讓程煙蘿一瞬間陷入了迷茫。

　　“我不知道。”她頹然地抱住自己的雙膝，将臉埋在腿上，仿佛這樣就可以将自己藏起來，不用去努力看清自己的心。

　　聞言，楚傾顔輕歎了一口氣，果然又躲起來了，不過能讓煙蘿露出這樣的情緒，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那你是為了他才想去戰場的吧？”疑問的話語，帶着的是肯定的語氣。

　　程煙蘿仿佛被人道破了心事，身子僵在原地。

　　時間過了一會兒，還沒有聽到回應，楚傾顔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正要放棄的時候，卻聽到如蚊子一般的聲音。

　　“我怕我不去會後悔。”

　　低落的聲音，帶着的是對内心深處訴求的屈服。

　　聽到這個答案，楚傾顔不着痕迹地揚起嘴角，繼續咬着口中的稻草，笑得無聲。

　　這兩人，有戲！

　　她奸詐地想着，如果大冰塊到時候看到她私自跟來時，她可以以幫他下屬做媒的理由，減輕下他的怒火，真是兩全其美呀！

　　天一亮，蕭緒帶着人就又繼續出發，途中火靈禀報幹糧即将用盡，蕭緒沉吟片刻就讓他派幾個人在前面的山莊購買幹糧，而其餘的人則是在一旁的樹林休息。

　　這時候土靈送上了來自江南的信件。

　　蕭緒見此立即接了過去，打開信紙，一瞬不瞬地閱着。

　　土靈見此，心裡想着，恐怕也隻有關乎小王妃的消息，才能讓主子這般迫不及待，否則這幾日前線的情報都未曾讓主子如此着急過。

　　他心裡還想着，連日來的趕路，衆人皆有些疲憊，主子心系前線，心情更是，他原本還希望小王妃的消息能夠給主子帶來輕松，卻不想主子在看完信後，反倒皺起了眉。

　　“主子，可是江南出了什麼事？”土靈連忙問道。

　　小王妃若是在這個時候出了事，那恐怕主子會走得不安心。

　　蕭緒搖頭，“沒有。”

　　“那您為何臉色這般差？”土靈松了一口氣，然後疑惑地問道。

　　蕭緒将信轉遞給他。

　　土靈連忙接了過去，匆匆掃過，卻不明所以，“信上說小王妃閉門不出四天了，想來是還在生主子的氣，不過小王妃這也是擔心您，但是送進房間的飯菜都照常吃了，主子您就不用擔心了。”

　　蕭緒蹙眉，“這不像是阿顔的行事作風。”

　　土靈不解。

　　蕭緒負手站在山頭，神色難測，不知在想着什麼，而土靈對自家主子的突然憂慮更是疑惑不解，隻是主子在沉思的時候，他向來不會上前打擾。

　　山風吹來，夾雜着淡淡的血腥味。

　　蕭緒落在遠處的目光忽然一凝，“土靈！”

　　在京都一處繁花盛開的府邸裡，有一道茶綠色的身影背向而站，他的身前是一池的荷花。

　　隻是未到開放的時節，青綠的荷葉在風中飄蕩着，如同少女的裙擺，在池面搖擺出優美的弧度，池水清澈，荷葉團團簇擁，一眼望去，煞是惹人歡喜。

　　茶綠色男子身後，站着兩個身穿太監服的高大男子，但那魁梧的身材，以及臉上冰冷的神色，不像是宮廷太監。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臨池而立的男子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如泉水叮鈴好聽。

　　其中一個“公公”恭敬回道，“我們的人将四皇子所在位置告知了南蒼太子，如今四皇子已經落入了南蒼軍隊的包圍中，若無意外，四皇子插翅難逃。”

　　“嗯，告訴南蒼太子，活捉比殺死來得有用。”茶綠色男子淡笑道。

　　“是。”

　　另一個“公公”接着禀報道，“英王已經前往戰場，南蒼太子得到我們的消息，已經派人去阻殺了，您覺得他們會成功嗎？”

　　男子輕笑一聲，“成功不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拖住大皇兄的步伐，或者讓他消減精力，那麼到時候上戰場，仍不還是會一敗塗地？”

　　兩人均點頭稱是。

　　“拖住他，讓他急切接手三軍，到時候埋藏在軍中的暗線繼續透露消息給南蒼，他無暇顧及，或者知道了也已經無力回天了。”

　　“主子的計劃如此精密，一定會一舉将兩位皇子拿下，隻不過最近南蒼太子在私下探查我們的身份。”一“公公”道。

　　“你們手腳幹淨一點，在與南蒼接頭的時候，不能洩露身份。”男子冷眯着眼警告道。

　　“屬下知曉。”

　　“下去吧。”

　　“是。”

　　待人離去後，男子慢慢回身，露出絕美容顔，蒼白的臉頰給人一種病态美的視覺。

　　這人不是别人，正是蕭厚。

　　他眼眸笑意淡淡，卻殺機濃烈。

　　此次，他要蕭緒戰死沙場，蕭然身敗名裂，然後他再一步一步蠶食自己的勝利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