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和松花江流域,土著的船隻多為獨木舟。
就連滿清當初征讨達斡爾人,也是命令當地部落,提供若幹獨木舟随軍。随着滿清對松花江流域的控制力加強,為了方便裝運東珠和貂皮,才終于造出稍大的船隻,松花江流域的部落也跟着學。
兩年時間,安東都護府(黑龍江都司)造船百餘艘。
還編練了安東水師部隊,官兵直接從郵驿系統抽調,因為郵驿系統的官吏,很多是被裁撤的長江水師将士。水兵數量若是不夠,就征募長江沙民子弟,這些沙民以前介于農民與水匪之間,早就養成了喜歡抱團和兇悍好鬥的傳統。
從鐵嶺到哈爾濱,沿途有五個水陸驿站。
從哈爾濱到同江,沿途有四個水道驿站。
從同江到海蘭泡,沿途有三個水道驿站。
每個驿站的人很少,驿丞加上驿卒,甚至算上家屬,都不會超過十人。安家費給足了不說,還有額外的補貼,越往北補貼費越高。
驿站兼有貿易站的功能,附近那些部落,會把皮毛、東珠等特産送來。少部分屬于貢品(變相稅收),要上交給安東都護府;大部分屬于商品,平時屯在驿站,等待商賈來收購。
别看黑龍江偏遠苦寒,願意來做生意的卻多。
都是一些小規模行腳商,帶來布匹、茶葉、鐵鍋、糧食等商品,運到各處驿站換取皮毛、東珠。反而是銀元和銅錢,暫時還不被廣泛接受,得等人口變多、貿易量變大之後才能體現貨币價值。
這套驿站和貿易系統的建立,迅速加深朝廷與土著的聯系。
商人有得賺,土著也能獲取生活物資,都護府順便象征性收稅(朝貢形式)。就連驿丞和驿卒,也有少量油水可撈,隻要他們撈得不多,都護府肯定睜隻眼閉隻眼。
接下來幾年,驿站系統還會繼續向東延伸,從同江一直鋪設到庫頁島。
隻要朝貢額不定得太高,隻要收貨不壓價太狠,東北各個部落就不會造反。甚至,誰敢攻擊驿站,必然成為衆矢之的,那是各部土著獲取漢地物資的唯一渠道!
張庭訓跟着運糧隊出發,運糧隊其實就是安東水軍。
安東水軍的艦船,排水量隻有50―100噸。噸位遠遠大于哥薩克船,但跑得沒那麼快,主要任務是運兵運糧運貨。
在朝廷的重新調整之下,船隻不再以“料”為單位,而是以“噸”計算排水量。各地船塢,都有計算排水量的工具,最直接就是曹沖稱象般施加重物。
而“噸”,是由皇帝親自命名,憑空出現的一個重量單位。
1噸=10石=1000斤=16000兩=160000錢=1600000分。
明顯可以看出,為了統計方便,趙皇帝把“石”給改了。以前1石等于120斤,現在1石改為100斤,而且取消了中間換算單位“鈞”(1石等于4鈞,1鈞等于30斤)。
斤兩換算的16進制,趙皇帝也打算改。
但改起來動靜太大,貨币系統都得跟着調整,百姓手裡的秤也必須換新。面對朝野一片反對之聲,趙皇帝隻能選擇妥協作罷。
夜裡,船隊停到在驿站碼頭。
碼頭修得非常簡陋,就平整了一下地面,在江邊搭起一些木闆。
而驿站更加簡陋,全是夯土的低矮房屋。牆體裡有枯草填充,房頂也鋪滿了枯草,如此就可在冬天防寒。
就這種簡陋土房,還是士兵幫忙修建的,僅憑驿站那幾個人根本不夠用。
大業肇始,一切從簡。
驿丞帶着驿卒出來迎接,他們沒能力提供夥食,隻是出來問個好而已。
幾麻袋糧食擡下來,驿丞非常高興,對運糧隊的水軍将領侯如松說:“侯将軍,上半年的皮子和東珠,用來朝貢(稅收)的已經收足。”
“辛苦裴兄弟了,”侯如松遞過去一支雪茄,“贛南的上等貨,我平時都舍不得抽,來一根嘗嘗味道。”
“将軍大方!”驿丞喜笑顔開。
不管是水軍還是驿丞,以前都出自一個系統,如今又都被扔來東北,彼此之間的關系非常融洽。
侯如松扭頭問張庭訓:“小公爺要不要來一根雪茄?”
張庭訓對這個稱呼很反感,順手接過雪茄,笑着說:“将軍還是呼我的名字吧。”
侯如松介紹道:“裴兄弟,這位是張都督家的公子張庭訓。”
驿丞連忙拱手:“拜見小公爺。”
“我是張隊長。”張庭訓越聽越郁悶。
驿丞重新說道:“拜見張隊長。”
“好說,裴驿丞有禮了。”張庭訓這才回禮。
驿丞問道:“報紙可有帶來?”
侯如松說:“帶來了,都是去年的舊報紙。”
“有報紙就行,不管新舊。”驿丞更加高興。
黑龍江和松花江流域的驿站,如今每個站點,隻配了三艘小型快船。一切物資,都需要水軍順道輸送,驿站的快船隻用來傳遞軍情。
驿丞和驿卒們,也會自己種地,但主要還是種菜,糧田尚須慢慢開墾。
就連哈爾濱的糧食,都是遼甯運過去的,又從哈爾濱運到沿途驿站,途中的消耗就占了很大比例。因此黑龍江流域,根本無法駐紮大軍,後勤負擔實在過于沉重。
等各個部落恢複農業生産,就要開始對沿江農田收實物稅了,到時候取消皮毛和東珠的進貢。
水兵們上岸架鍋造飯,驿丞單把侯如松和張庭訓,以及另外幾個軍官請進屋裡吃。
很簡單的米飯和蔬菜,還有一些腌肉。
肉食來自驿卒們閑暇打獵,這裡的驿卒,配備了全套兵甲。一旦遇到戰事,立即穿上棉甲,拿着火槍和腰刀戰鬥。
驿丞捧出酒壇子,正待拍碎封口,侯如松阻止道:“你留着冬天喝,可别現在就喝光了。”
“有的,有的,還備了一些。”驿丞笑道。
侯如松對其餘幾個軍官說:“掏錢!”
包括張庭訓在内,衆人紛紛掏錢。張庭訓掏的是銅錢,其餘全部拿出軍票。
驿丞連忙拒絕:“使不得,使不得,都是自家兄弟。”
“你這裡辛苦,不能讓你破費。”侯如松堅持要給錢。
大同新朝的驿站,不提供免費夥食,這頓飯明顯是驿丞請客。這裡的驿站,去年秋天剛剛設立,比哈爾濱的士兵還過得辛苦。
最終還是給錢了,強塞到驿丞手裡。
等衆人填飽肚子,出去外面聊天,驿丞和驿卒們,才把妻子都叫來吃剩下的。因為有肉葷,便是殘羹剩飯,都比平時的夥食開得更好。
他們的孩子沒接來,都扔在老家讓親人照顧。
李正目前正在向朝廷申請,多調來一些醫生。就算是還沒出師的學徒都行,盡量給每個驿站配醫士,今後甚至還要兼職接生婆。而且有了醫生,驿站的人氣也會更旺,附近土著肯定會來求醫問藥,更加拉近土著與漢人的聯系。
此時天色将黑,驿卒們拿起剛送來的報紙,津津有味讀着去年的過時新聞。
他們以前是水兵,部隊辦有脫盲班,或多或少識得幾個字。但讀報紙還是有些吃力,經常讀到一半,就跑來問驿丞是啥意思。
他們不是熱愛知識,也不是為了增廣見聞,純粹是被扔到苦寒之地,想要獲取更多的漢地信息。
讀了報紙,就仿佛回到關内。
驿丞見張庭訓沒有貴族架子,便主動詢問南京趣聞。
張庭訓笑道:“南邊最大的新聞,便是太子爺要選妃了。你們可知怎樣選妃?”
就連侯如松都來了興趣,忙問道:“怎樣選的?”
張庭訓說:“須得是中學畢業,每省選出十個,送到南京去複選。複選的第一關,便是要考試。考得太差,說明地方官作假,送來的根本不是中學女畢業生!”
“哈哈哈,”侯如松大笑,“這倒是稀奇,太子選妃也要考。”
驿丞兩眼發亮:“那豈非我們這些邊卒的女兒,隻要能中學畢業,也有機會做天家的妃子?”
“那你就趕快生女兒,”侯如松揶揄說,“太子就快大婚了,想來一兩年就能有皇孫。你生個女兒出來,跟皇孫的年齡差不多,今後可不就是有嫁入天家的機會。”
驿丞樂道:“明日便跟婆娘好好幹。”
“哈哈哈哈!”衆人大笑。
哈爾濱那邊,是準備建學校的,不過暫時還不及,因為根本沒啥孩童。
今後沿途驿站的子女,可以送去學校讀書,小學肯定是免費的,中學會增加公費生的名額,這也算是對邊境士卒的優待。
這邊聊得熱鬧,驿卒們也不看報紙了,紛紛圍過來聽張庭訓講南京逸聞。
張庭訓讀書不行,講故事卻利索,而且專講達官貴人家的趣事。某某官員,是個怕老婆的,被老婆提着掃帚追上街。某某纨绔,在官府掃蕩賭場時抓住,父母覺得丢人現眼,罰錢領人時當街暴打。
這些秘聞,邊境士卒們哪裡聽過?
一直說到天色盡黑,大家依然意猶未盡,把張庭訓當成頂級說書人來尊敬。
張庭訓也在這裡找到了快樂,他喜歡跟将士們打交道,不似在南京時有那麼多規矩,仿佛就是一隻飛出了牢籠的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