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峰嘿嘿一笑,一個小跳竄上高台,落地時兩隻腿向旁岔開,直如一隻正在發春的鴨子。
他挺劍向李菁刺去,似要刺向她的心房,卻在中途轉向了她的手腕,乃是耍了一個小小的陰謀詭計。他喜歡這個膚白貌美的胡人女子,以至于甫出劍時便在想入菲菲,又怎肯輕易下手傷她那最令自己魂思夢繞的身體。
隻聽“叮”地一聲,他劍身掃中李菁的右手腕,擊落了其手中的唐刀。李菁雙手緊握着剩下的一柄唐刀,身體不住地發抖,道:“唐峰,我和你拼了!”那邊劉驽被衆人困住,直是動彈不得。他一拳狠狠地砸在其中一人臉上,一看竟是赤忽歹。
赤忽歹中了他的拳頭,鼻子鮮血長流,雙眼卻仍是無神地望向遠方,軀體直直地朝他逼來。劉驽見自己竟是打了老熟人,心中乃是一愣,然而他見李菁身處危境,哪裡顧得了這許多。拳頭如雨點般落在赤忽歹身上,隻是他内力全無,這些拳頭力量頗小,赤忽歹受了之後竟是不痛不覺。
那邊的唐峰慢悠悠地哼起小曲,花哨地将長劍繞着手腕旋了幾圈,笑道:“投降吧,李菁!我唐某人大人有大量,保證對你既往不咎,并且以後會對你加倍疼愛。劉驽那個傻小子,那方面的經驗怎能有我足,我保證能讓你在榻上********,第二天下不了床,哈哈!”
李菁究竟是個姑娘,聽見這等無賴話語不禁臉色一紅,罵道:“混蛋,不要臉!”她雙手握刀直向唐峰撲來,卻正好落入他的彀中。隻見唐峰身子往旁稍稍側過,輕易便躲開她的刀勢,跟着右手抄出,攬向她的腰間。
李菁收足不住,眼看便要落入這潑賴唐峰的懷中。劉驽見狀哪裡能忍得住,直氣得哇哇大叫,他死命地推搡圍住他的衆人,想要上前幫李菁一把,卻始終不得脫。
正在此時,李菁與唐峰二人面前突然刮起一陣旋風,卷得地上的積雪紛起。唐峰直感眼前白花花的一片,還未看得清面前甚物,便感兇口一悶,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飛出,跌在兩丈開外的雪泥之中,情狀狼狽不堪。
旋風驟停,紛紛雪片落地,從中現出人形來,正是索倫泰攜着劉驽站在玉屑之中。劉驽摸了摸後腦勺,當時他直感一陣勁風襲面而來,破開圍住他的衆人。緊接着便看見索隆泰禦風而來,一把抓住他的右手沖出人群。索隆泰攜着他一晃身來到唐峰與李菁身旁,隻是伸手輕輕一捺唐峰兇口,便将其遠遠推開。
崔擒鷹見索隆泰不再打坐,而是出手相救李菁,不禁愕然,臉色鐵青得像一塊青石。他一拂袍袖,往地上唾了一口濃痰,轉身便要離去。唐峰忙從地上爬起,追着喊道:“師父,等等我!”瘸着腿跟了上去。
索倫泰暗運真氣,隻覺那紫羅天香的藥效漸有透入經絡之勢,臉色微微一變。他沉聲對劉驽與李菁二人說道:“走罷,不要再留在這兒!”心想着要找一個安穩處,驅除掉身上紫羅天香的藥效方能安心。
他雖是壓制住自己周身四處大穴,卻仍能行動自如,說完話便徑自邁開大步,往高台下走去。
李菁撿起地上的唐刀,插回鞘中,拉了一把劉驽的胳膊,道:“咱們跟他一起走吧,留在這裡隻能更加危險!”
劉驽立在原地不動,他轉頭看了眼遙辇泰與衆人仍是癡癡傻傻的站在高台上,茫茫然不知所歸。而衆将之中更有他熟識的赤忽歹,以及對他忠心耿耿的保忽吉和隆泰二人。他說道:“我六師父他們仍為孫梅鶴所制,我若是不管不顧地就此離開,豈不是太不義了?”
李菁雙手抓住他的袖子,笑道:“我倒覺着這樣蠻好,遙辇泰和七部夷離堇都成了傻子,正好方便耶律适魯派人過來直接收編,如此省去一場大戰,豈不是好?你六師父他們這幾十個人,和成千上萬條普通将士的性命相比,到底哪個更重要?”
劉驽梗着脖子,他雖是覺得李菁說得甚有道理,但内心仍覺不妥,說道:“我六師父、赤忽歹、保忽吉還有隆泰這四人和我相熟,我不能不救!”李菁怒從中來,她拔出刀來,遠遠指着遙辇泰道:“你現在内力盡失,連我都打不過,又能救誰?你要是敢不聽我的話,我這就把他們一個個地全給宰了。”
她一向心狠手辣,是以她說的話劉驽不敢不信。劉驽憤然道:“你……你敢!”李菁笑道:“我有甚麼不敢的?!”她說着提刀便要上台殺人,竟無絲毫猶豫。劉驽急忙上前一把抱住她,落手處隻覺軟綿綿的,低頭一看不禁臉色大紅。李菁羞紅滿面,她重重地将其手打落,狠狠地道:“你這是故意的麼,信不信我剁了你這對爪子!?”
劉驽隻覺耳邊燥熱,心中大羞。他正欲想李菁解釋,隻聽遠處一陣紛亂的叫嚷聲傳來,不斷有兵士沖出帳篷,湧向營門。李菁道:“莫非是發生了甚麼大事兒,咱們去看看!”劉驽忙道:“好!”
兩人跟着人流往營門口湧去,隻見那索隆泰早已立在營門口,在人潮的沖擊下巍然不動。此時并無風吹過,他的一身大皮襖卻被風鼓得滿滿的。劉驽異道:“他這是怎麼了?”李菁悄悄道:“呆子,他這是真氣,十分高明的功夫!”
劉驽站在索倫泰身旁,頭頂勉強隻能夠到其肩膀,然而這并不妨礙他眺望向前方茫茫雪原的盡處。一場大的變故,即将席卷這個山腳下的萬人營地。營地所依的低矮山巒連冬日裡的寒風都難以抵擋,更别說是耶律适魯的大軍。
隻見冰雪茫茫的大草原上,鋪天蓋地的黑潮洶湧而來,直如一頭巨大無朋的蠻荒巨獸,吞噬掉所過之處的一切白色大地,将它恐懼的陰影,投向這個山麓下的孤零零的營地。
衆兵士看見眼前情形,膽子小的已經開始瑟瑟發抖。有見機快的,返身便要回帳篷中取兵器馬匹,想要從營地後門逃跑。李菁歎道:“果不出蕭夫人所料,這肯定是耶律适魯裹挾八部人馬前來進攻了。”
劉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突然間竟覺得很輕松,這實在很出乎他的意料。他說道:“其實你說得對,要是不打戰的話,這些兵士都能活下來,是一條不錯的路。”他望着遠方耶律适魯奔騰而來的大軍,心中乃是一種說不出的快意,更透着對連月來征戰的厭倦。
不斷有兵士從營地後門逃去,而留下來的兵士則多半已經做好了投降的準備。兵士們的口中多是咕囔着這樣的話:
“耶律适魯帶來了這麼多人,汗王之位肯定是他的了,三王子沒戲了。”
“哎,三王子能有甚麼戲,他和那些将軍們都被那個叫孫梅鶴的迷得七葷八素了。”
“就是,三王子他們這些天隻顧着圍着那個老家夥轉,哪裡管過咱們?這樣下去,遙辇氏基業遲早要完,還不如現在就投降。”
“就是!咱們投降之前,要不要先把那個姓孫的老家夥先給砍了?老子看他那劍耍得簡直狗屁不是!”
“嗨!你們難道不知道嗎,那個孫老頭早已經溜了,他連自己的七大弟子都沒管。這種卑鄙小人,也不知三王子怎麼看上他的,狗屁的道德劍派!”
“哈哈,‘形勢不對,見機就逃’,估計這就是那些中原人所謂的道德吧”
劉驽聽見他們肆意地嘲笑中原人,心中不由地一痛。李菁看懂了他的心思,拉了拉他的胳膊,安慰道:“别管他們,依我看,哪裡的人都有好有壞!”
面對耶律适魯洶湧而來的大軍,這些普通兵士似乎與劉驽有着同樣的心情,他們并不關心将來是耶律氏還是遙辇氏當上契丹可汗,反正隻要是契丹人當可汗,他們心中便是無所謂。他們隻關心在投降之後,自己将會得到怎樣的待遇。
沒有人看向劉驽,沒有人喊起“雄鷹!”,往日裡士氣激昂的戰場,仿佛已成了過眼雲煙。似乎面對不同的情形,這些普通兵士總能夠默契而心安理得地作出一種最符合自身境遇的選擇。
劉驽心道:“或許這就是普通人想法吧,即便是豪爽勇猛的契丹人,他們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如何活下去。”他心中地生起一陣不安,繼而仰頭看向身旁高大的索隆泰,隻見其人望着潮湧而來的耶律适魯大軍,面色波瀾不驚。
索倫泰的這份淡定,劉驽自愧不如,他轉而看向李菁,低聲問道:“你說如果投降的話,耶律适魯能不能放過我師父一命?”
李菁噗嗤一笑,道:“你師父那幫人早已被紫羅天香迷成了傻子,耶律适魯殺不殺他們有甚麼區别?”她的聲音被漸漸迫近的鐵蹄聲湮沒。此刻,耶律适魯的大軍距離營門口僅有兩百餘步,衆人可以清晰地看見,皚皚的白雪在十萬鐵蹄踐踏之下,翻飛零碎。
早已準備好投降的衆兵士這時紛湧上前,他們要跪倒在雪地中,向未來的草原之王、契丹可汗耶律适魯頂禮膜拜,以示臣服。
不料正在此時,一大片箭雨帶着尖銳的嘶聲破空而來,遮蔽了整片天空,擋住了冬日裡的陽光。
這些兵士還未來得及跪下,便被密密麻麻的箭矢穿透了身軀,慘叫聲此起彼伏,與箭矢咕吱咕吱的紮肉聲夾雜在一處。鮮血從他們身上的每一處流出,面頰,兇膛,小腹,或是大腿,落在潔白的雪地上,鮮豔而殷紅,好似冬日裡盛開的朵朵寒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