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求無門!黃永福隻能硬着頭皮将一部分蘋果送進了恒溫倉庫,可剩下的那些呢?他的蘋果實在是太多了!那些曾經炙手可熱的“特等品”華麗麗的堆在一起,漸漸褪去了它們雍容的外衣,從光鮮到暗淡,從萎縮到腐爛,最後便開始了一發不可收拾的發酵。
兩個月後,上塔鎮的果品倉庫(非恒溫庫)俨然成了一座酒廠,相距很遠,人們便能聞到一股類似于香槟酒的香醇味道……
對于黃永福來說,這隻是苦難的開始!大批的果農拿着欠條擁堵在“馮老弟”的辦公室外:付貨款的日期到了!
從此,黃永福有了新的工作:每天他都要忍着欲裂的頭疼,不厭其煩的對那些讨債鬼解釋:錢,一分也不會少給你們!是南方的大公司和外國人之間出現了一點點小問題,馮老闆正在那邊協商解決,貨款馬上就可以到位……
起初,那些果農還是很通情達理的,在聽了黃永福的解釋之後紛紛散去,畢竟,他們之前也是跟着“黃老闆”賺過錢的。可盡管如此,每天還是有大量的果農拿着欠條來辦公室,他們在那裡一坐就是一天,中午總要管飯吧?黃永福為此煩不勝煩!并且随着時間的推移,起初好容易才打發走的那些果農,又重新回來了。
為了圖個耳根子清淨,黃永福離開了鎮子,他跑回村子躲了起來。可這根本不解決問題,讨債大軍也随之把陣地轉移到了黃永福的家裡……
所有能用來解釋、搪塞的理由和借口都用過了,可是沒用,讨債的果農們就是倆字:還錢!并且,他們讨債的言辭也越來越難聽,在他們的嘴裡已經聽不到“黃老闆”、“黃經理”了,連最初的“永福”和“老黃”也不見了,此時的他們對黃永福是直呼其名,而且态度很不友好!
而此時黃永福的耐心也漸漸用完了,他曾經對着那些果農叫嚣:“欠你們錢的又不是我一個人,有本事找馮老闆要去!”
可果農們根本不吃這一套,他們群起而攻之:“我們不認識什麼馮老闆!是你收了俺們的蘋果,這欠條上隻有你黃永福的名字,我們隻能找你要錢!”
為了息事甯人,黃永福被迫拿出了家裡多年的積蓄,為果農們結算了一部分貨款,并許諾:春節前一定結清所有的賬款!果農們是被打發走了,可黃永福得到清淨了嗎?他已經傾家蕩産,可外面還有大筆的外債,這讓他如何清淨啊!
傾家蕩産?這就夠了嗎?不,那遠遠不夠!因為有人要實現自己的誓言:家破人亡!
那年剛入冬的一天,窩火憋氣的黃永福獨自跑到鎮子上喝了一頓悶酒。沒想到,喝完酒還沒走出那家飯店的門,黃永福就捂着肚子昏倒在地……那頓酒險些要了他的命!
黃永福被人送進了醫院,一檢查……嗨!真是邪人遇邪事,一股邪火惹出了邪病:急性胰*腺炎!
胰*腺炎是啥病?簡短的小科普一下:主要病因是,過量飲酒和急火攻心。臨床表現是……簡單的說吧,胰*腺液外洩!而胰*腺液對人體内髒的傷害,幾乎等同于硫酸對皮膚的腐蝕!疼啊!疼死寶寶了!
黃永福在醫院裡開始了遭罪:手術之後他又發着高燒休克了兩天,醒來後他便開始了呼天搶地的哀嚎!可這些疼痛都是皮毛:胰*腺手術後,肚子上會被開出兩個洞,一個洞向外導出體内外洩的胰*腺液,另一個是胃管,向胃内注入流質的、易消化的失誤!患者要忍着劇痛躺在病床上,每天二十四小時挂着吊針,并且不能吃也不能喝!
這時候,又一個問題出現了:住在醫院,不需要花錢嗎?象黃永福得的這種病,每天都要向醫院支付高額的醫藥費和護理費,可窮困潦倒的黃永福,連那筆救命的手術費還欠着醫院的呢!
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啊!就在黃永福躺在醫院裡痛不欲生的時候,一個人風風光光的回了上塔鎮!誰?事業小有成就的黃偉亮,衣錦還鄉啦!并且,黃偉亮剛回到上塔鎮,就做了兩件轟動全鎮的大事兒:第一件,就是全資贊助了上塔鎮的新小學!第二件事……
那一年,黃偉亮當年的高中班主任郝老師已經退休,黃偉亮以郝老師的名義,為他的母校:上塔鎮中學,捐贈了兩間“标準化微機教室”!且不算兩間教室的裝潢費用,光那四十八台電腦,就是小三十萬啊!當時這種教室,就是在濱城市區的重點中學裡也不多見!(當時一個标準班四十八個學生,授課時,兩個學生共用一台電腦。黃偉亮的捐贈可以讓兩個班級同時上微機課!)
在母校和郝老師一起參加完“捐贈儀式”,黃偉亮回到了那個他日夜思念的小村莊。在向這個村莊讨回尊嚴之前,黃偉亮要辦一件事:先讨回屬于自己的房子!
堂兄黃偉光和黃永福的老婆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将霸占多年的房子歸還了黃偉亮:沒辦法,那房子本來就是人家的!
榮歸故裡,就要有個榮歸故裡的樣子!黃偉亮提着精心準備好的禮物,挨家挨戶的去拜訪了村裡的老鄰居、老街坊,遇到家庭有困難的鄉親,他也毫不吝啬的慷慨解囊!當他“偶然”得知了大伯黃永福遭難的消息,他表示很心痛,并在第二天就趕往了醫院!
那天臨近中午,黃永福象往常一樣,正躺在病床上哼哼呀呀的喘着粗氣,這時候,有人推開了病房的門,黃永福扭頭一看,進門的是他的主治醫生,醫生的身後還跟進來一個人,黃永福覺得那個人有幾分眼熟,仔細一看,他頓時警覺了起來,來人竟是他多年未見的大侄子:黃偉亮!他……他怎麼來了?
想想自己現在落魄的樣子,黃永福怒視着黃偉亮,發出了一聲不屑的鼻音:“哼!個兔崽子!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黃偉亮笑而不語,那個醫生瞪着眼珠子斥責道:“黃永福,你怎麼說話呢!人家偉亮剛給你結清了欠醫院的錢,你怎麼那麼不識好歹呢?我看你他媽是燒糊塗了吧?!”
黃永福的腦子裡一陣恍惚:什嘛?黃偉亮幫自己交了醫療費?那可是兩萬多塊啊!還有,這個醫生稱呼他“偉亮”?并且好像很熟悉的樣子!黃偉亮怎麼會認識這個醫生……
對于黃永福所表現出來的無禮和失态,黃偉亮倒是很不介意,他反而對那個醫生勸說道:“算了,被這種病折磨,難免會造成患者的心态錯位,也許大伯隻是不想被人打擾。好了,現在就不麻煩你了,我想陪他單獨坐一會兒。”
醫生又瞪了黃永福一眼,嘴裡低聲罵了一句:“什麼玩意兒!”臨走的時候,他回頭招呼道:“偉亮,多少年沒見着了,今天就别走了!我今天白班,晚上我約幾個老同事,咱們一起吃頓飯!”
老同事?直到此時黃永福才恍然想起:在多年前,黃偉亮曾是這家醫院的外科醫生!
送走了舊同事,黃偉亮拖過一把椅子在病床旁坐了下來,然後很關切的問道:“大伯,您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大侄子的問候絲毫沒有減低黃永福的戒心和敵意,他冷哼一聲,質問道:“哼,說吧,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黃偉亮很坦誠的應道:“大伯,我真的隻是想來看看您,本來打算帶點水果或者營養品的,可我知道,您的這種病不能吃東西,所以我就空着手來了,您老别介意啊!”
黃永福狐疑的瞄着黃偉亮,黃偉亮苦澀的一笑,接着說道:“我是昨天剛回村裡的,真沒想到咱家裡會出這樣的事情。今天來了醫院我才知道,咱家的住院費和手術費還沒有繳清,我也幫不上别的什麼忙,就把那錢先交了。”
這小子剛才說的是“咱家”?黃永福的心頭一暖。大侄子的坦誠讓黃永福的心理防線有了些許的松動……并且,那筆醫療費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他沒想到黃偉亮竟然會如此的慷慨相助。可即便如此,黃永福還是對黃偉亮的來意有所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