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芙年紀小的時候，認為隻要足夠努力，就可以達成自己的目标。

　　并且她一廂情願地認為，這個世界是公平的。

　　所以在她認認真真積蓄好力量，快摸到自己為之奮鬥四年的目标時，公司理事端着茶杯告知她“放棄這次名額，另外安排你出道”的這句話後，她有一瞬間是發懵的。

　　而在回神之後，她出離地憤怒。

　　憑什麼？

　　這句話在她腦袋反反複複回響。那時因覺得被羞辱而産生的憤怒，和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從心底泛上來的恨意，占據了整個兇膛。

　　更好笑的是，那個要搶走她名額的女生，是個不如她的空降黨。作為後輩，女生從始至終沒有行過禮儀，對她連最基本的尊重也沒有。出道預備的練習生裡，也隐隐分了派别。人還沒走，茶就涼了。

　　不會感到羞愧嗎？用不光明的手段去奪取别人的成果？

　　如果是堂堂正正對決的話，我輸了也會是心甘情願的。技不如人而已。

　　但如果是這樣的結果，我不服。

　　從那時起，易芙就對自己說，這世上沒有公平。

　　拳頭大的人說了算。

　　你被欺負是因為你太弱了。

　　懷着自我厭惡，易芙走進了金理事的辦公室。之後，她在決定aoa出道名額的最終考核上，硬生生地用實力砸了那兩人的臉。本應打得很潇灑的鼓點，這天莫名打出了一股猙獰的味道。實力高下已顯，不止是任課老師和部分管理人員，出道前輩ft.island和cnblue的成員都把票投給了她。

　　看着那名理事臉色鐵青地離開，對上金理事贊賞的目光，感受到如芒在背的惡意眼神——

　　明明是打臉，為什麼我一點興奮感都沒有呢。

　　易芙那時這樣疑惑着。

　　******

　　二十強合宿第一夜，平淡無奇地過去了。易芙在外住宿時睡眠一向很淺，聽到清晨五點的鳥叫聲醒了之後，又保持着不動姿勢在床上閉着眼，直到一小時後金世京的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翻身聲音，她才蹑手蹑腳地起床。

　　易芙在前一天晚上睡覺前沒有關行李箱。她也壓根沒有把自己的衣服全部挪到衣櫃裡去，因為信不過。小心地伸手進箱子摸衣服，原本想把毛衣拿出來穿，但莫名其妙地想到前一天的觸電，手又往下挪了一層。

　　算了，今天想穿毛呢大衣，裡面還是穿毛衣比較好看。易芙想了想，把高領的灰色毛衣拎了出來，又從底下拿了長到膝蓋上的灰白色高腰厚包裙和羊毛襪，小心地踩着拖鞋去衛生間換衣服。

　　順手把門鎖好。剛換到一半，就有人在外面擰門把手。

　　易芙不緊不慢地把衣領翻好，再把裙子套上。甚至連頭發都用手指理好，方才施施然打開門。

　　門外的女生手還在用力攥着門把，易芙從裡面開門，她差點一下栽到她懷裡。

　　“起得挺早。”易芙朝她笑笑。

　　孔英子把手從門把上收了回來，在她背後，一個攝像機亮着紅燈。

　　“你在裡面怎麼也不說一聲？害我推好久，還以為門壞了。”她聲音還是習慣性地發軟。

　　還是等腦袋睡清醒了再裝吧。

　　易芙憐憫地看着她：“裡面開了燈。”繞過她，走到了梳妝區，開始洗漱。孔英子愣了愣，方才反應過來。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易芙邊做着護膚程序，邊被迫聽着孔英子的“甜音轟炸”——

　　“易芙前輩要不要試試我的化妝水，挺好用的，我從日本買的。”

　　“你平時用什麼牌子的面膜？我特意多帶了幾張，晚上給你用吧。”

　　“诶，你的臉有點腫诶…沒事，拍拍就好了，消腫的。”

　　我現在就想把你的臉打腫。

　　易芙把眼霜細細抹完，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孔英子馬上把臉湊易芙旁邊，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易芙你有皺紋诶！”

　　“……那是雙眼皮褶，别離我太近，我不喜歡。”

　　易芙瞥了她一眼，低頭把眼霜瓶子擰上，随手放到了自己的護膚品包裡。伸手招住左上角的一個攝像機，讓它對準自己的臉，一捋劉海朝它笑了笑。随後又轉身，一手直接撐在了牆上，看着鏡頭轉了過來對着自己的臉。

　　“攝像機啊攝像機，這個房間裡最美的女人是誰？”易芙壓低了嗓音。剛睡醒沒開嗓，現在的音質帶着些沙啞的懶意。

　　嘴角勾出一點弧度，杏仁眼朝鏡頭眯了眯：“是我，你就點頭。”

　　說着，她往後退了一小步，伸出手指在攝像機前上下一晃——

　　攝像機：[點頭]。

　　易芙食指一點攝像機側面，輕笑：“真聽話。”

　　扭頭看向孔英子時，臉上的笑意又收了起來，變為平淡。伸手按上眼角，她依舊啞着嗓子。

　　“呵呵。”易芙舔了舔牙。

　　***

　　兩小時後，易芙與金世京到達了jellyfish公司。今天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實訓第一天，想想都有點小興奮。

　　金世京是一直在做練習生。這次公司派她出來，其實也有預熱女團的因素在裡面。她其實是穩穩的出道預定練習生了。她目前在選秀中取得的位置已經達到了公司給她定下的基礎目标，實際上她現在心裡是輕松的。

　　而易芙是做了三年藝人，在三個月前退團。此時，心态也很不一樣。

　　“易芙姐昨晚沒睡好嗎？”

　　在來的路上看到了咖啡店，易芙就請了金世京喝咖啡，順手買了幾份岩燒乳酪片作兩人的早餐。金世京臉皮薄，隻要了中杯。易芙則是買了兩大杯拿鐵，在金世京疑惑的目光裡解釋說她要喝兩杯。

　　“昨天屋子裡的攝像機都沒關，一睜眼就看到紅燈亮着，所以沒睡好。”

　　易芙咬了一口乳酪片，又熱又香甜。她沒忘買攝像師的份兒，于是同樣沒吃早餐的攝像小哥正一手扛攝像機，一手偷空啃吃的。

　　好技術。易芙暗暗朝攝像小哥比了個贊。

　　謝了。攝像小哥回了個眼神。

　　一路到了jellyfish公司。現在時間比較早，都沒人在公司。征詢了一下攝像小哥的意見，易芙與金世京便進了昨天vixx帶他們進的練習室。易芙的吉他還留在這裡，昨天她沒有帶回宿舍。

　　在前輩的練習室吃東西是不禮貌的。易芙幾口把乳酪片解決掉，金世京見狀，也把嘴塞得像小松鼠似的。不過易芙手裡還提着幾份乳酪片，剛才買多了。

　　先放在旁邊吧。

　　易芙也不好意思坐沙發。地闆很幹淨，她随意盤腿坐了。金世京去把暖氣打開，沒一會兒屋子裡就熱了。她們兩人雖然有三歲的年齡差，但還是比較能說得上話的。便一邊喝咖啡，一邊讨論曲目。

　　“易芙姐有想好唱什麼歌嗎？”金世京問道。按照規則，選手在集訓後的二十進十強戰裡，應選擇所屬公司藝人的歌曲進行表演。

　　“也許是成詩鏡前輩的吧。”

　　易芙喝了一口咖啡。成詩鏡是抒情派，歌曲注重于感情抒發，技巧是細緻溫柔方向的。易芙現階段可以駕馭這樣的歌，完成度會比較高。

　　“世靜你呢？”

　　jellyfish三個男solo歌手，各個作品都不少。雖然金世京也是被朝vocal方向培養，但她們倆怎麼選都不會撞歌。

　　“我應該選徐任國前輩的。”金世京笑了笑：“啊…不過，易芙姐沒有想唱vixx的歌嗎？”

　　那次她翻唱的《離别公式》給金世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不過現在還不能說出來vixx即将回歸的歌曲就是這個。但是，這樣的巧合很有緣分不是麼。

　　“vixx的…因為是組合的緣故，我單人演繹的話可能完成度不會太好。”

　　易芙在腦海裡回想了一下vixx的舞台。雖然他們現在還沒大紅，但之前高質量的一年三次回歸已經給他們奠定了非常好的粉絲基礎，“概念idol”的設定已經有闖出新天地的迹象。

　　對他們，易芙自然也有了解。

　　不過…因為某些原因，在有選擇的情況易芙還是不願意去唱跳。

　　“哦，是這樣啊。”

　　金世京似懂非懂地點頭。翻唱單人歌曲比翻唱組合歌曲的确是要容易一些。

　　兩人不約而同地忽略了她們可以選的，昨天某個有打醬油的大神的歌。

　　她們沒有等太久。過了一會兒，一人推開門進來了，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正是原ssk第一季冠軍出身，簽約jellyfish之後以半歌手半演員身份活動的徐任國。

　　“你好，我是徐任國。”

　　徐任國同她們打了招呼。也許因為自己也是選秀出身，除了對同家師妹金世京很好之外，他對易芙也十分客氣。沒說幾句話，就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啊，原來是想選時京哥的歌啊。”

　　“對的。”

　　“時京哥做老師會很嚴厲的，有心理準備嗎？”

　　“嚴師出高徒，如果可以的話，當然了。”

　　鄭澤允進門時，一擡眼就看到自家師兄手裡拿着什麼在吃，說話時對易芙笑得一派溫和。而易芙嘴角弧度雖然不大，身上卻有着輕松的氣場。

　　他嘴角一抿，上前打招呼：“哥。”

　　“哦，雷歐和拉比來啦。”

　　徐任國在外一般喊鄭澤允與金沅植的藝名。vixx出道時，他就參與了他們的出道團綜，并且給他們做了指導。比起常宅家裡的神隐者樸孝神和常自己做事的成詩鏡，很有師兄樣子的他與vixx更親近些。

　　“嗯。”

　　鄭澤允點點頭。微微側了身，同易芙互相行禮。

　　“既然你們來啦，那我就把世靜帶走啦。她要唱我的歌。”

　　徐任國愉快地笑了笑，對兩人說，随即又朝易芙小幅度擠擠眼：“雷歐和拉比也是很好的老師。”

　　易芙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等等，我不是……

　　鄭澤允默默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信封，不偏不倚放在了易芙伸出的爾康手上：“看。”

　　…看什麼，我不要看！

　　易芙已經能預見到信封裡是什麼神坑的内容了。擡眼看了鄭澤允一眼，對方擺着一張面癱臉看不出什麼表情。

　　然而在她低頭時，那雙狐狸眼裡有一絲笑意一閃而過。

　　“隐藏任務：是否還記得二十五強戰後，制作組讓每位選手填表，‘希望其他選手演繹的歌曲曲目類型’？根據其他十九位選手的投票出的期待表演類型，《rs》選定了給易芙的二十強表演曲目。”

　　易芙逐字逐句地念出來，越念到後面臉越黑。沒管旁邊拉比摸鼻子的心虛動作，沒理鄭澤允面癱臉下的心理變化，沒看徐任國與金世京臉上的興緻勃勃——

　　黑漆漆的眼睛一盯攝像小哥：“……”

　　攝像小哥舉着機器往後一退，滿臉無辜自動解釋：“投票單下不是有一項是‘你最期待哪一位選手的舞台’麼？制作組抽選三人，易芙xi是最高票。”

　　(╯‵□′)╯︵┻━┻！

　　易芙心裡那個摔啊。講真，她自己也選了自己好嗎！不過是因為自信的緣故！

　　所以這個突如其來的坑，其實她自己也親手掘了把土？

　　真是心塞塞呢。

　　“咳，請打開看你的任務歌曲吧。”

　　易芙陷入了哀怨之中，在旁邊隐形了很久的金沅植出聲提醒。金沅植有些尴尬，他們既然來了，就證明易芙是要演繹他們的歌。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好像是比較抗拒？

　　“好的。”

　　事已至此，易芙也沒有辦法。腦海裡在快速地過着vixx幾場舞台的畫面，心裡默默祈禱着别是那兩個有違背人體力學的舞蹈的歌曲——

　　鄭澤允悄悄站過去了一步，看到了紙上的字。

　　“詛咒人偶。”

　　祈禱果然沒什麼鬼用。攥着信紙，易芙心裡默默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