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在驿站會合打草驚蛇,歸甯吩咐孔安查到線索之後把暗号留在白蛉峰。白日裡歸甯假借與杜淵一同探路,把白蛉峰探了個大半,除了白溪村之外的兩個村子都被找了個遍,卻沒有一點痕迹。白溪村是三個村子裡最頑固的,歸甯實在懶得費心硬闖,想趁着夜深偷偷潛進來。歸甯在杜淵的幹糧裡加了些迷藥,免得杜淵半夜醒來多心。好不容易熬到了子時,歸甯見杜淵和窦辛都睡下了,才要動身。了一見歸甯遲遲沒睡覺,便暗中裝睡。見歸甯動身,了一假裝被不遠處的喧鬧驚醒,欲随着歸甯一起去白溪村一看究竟。歸甯見支不開了一,隻好和了一一起動身。“子虛大師身在皇都,你怎麼往天山走?”路上,歸甯不客氣地拆穿了一。了一毫不示弱,很快冷語回擊道。“四爺剛摘了吏部柳大人一家的人頭,還要分身上天山,真是辛苦,小僧佩服。”歸甯一驚,不知住在皇都千裡之外的野和尚是怎麼知道這件機密的,心裡陡然增了幾分防備。“好小子。”歸甯一時語噎,便立即起身跳到了眼前的樹上,像猴子一樣從林間跳來跳去,轉眼就在黑夜中失了蹤影。了一倒是不慌不忙,閉了眼睛仔細尋找聲音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歸甯的停身之所。了一沒着急追歸甯的蹤迹,隻閑庭信步般朝着白溪村走了過去。樹林的邊際距離白溪村還有一段路,就算歸甯是猴子也得從樹上下來用兩條腿走。歸甯在樹上跳的速度不及了一的腳步快,等歸甯疾步到了白溪村口,了一已經在村口站了一會兒。看着歸甯頭上身上還挂着葉子,了一斂笑道:“四爺,猴兒再精也不過是個畜生,不如腳踏實地做個人舒服。”“臭和尚,啰嗦死你算了,有能耐你還在這杵着?”歸甯心裡氣壞了,臉上還裝着不在乎的表情。“善哉!東邊白望村裡的郎中也病死了,他們村裡的人來搶郎中去治病。雞犬相聞的鄰裡,對着生死關也難免要鬧成老死不相往來。悲哉!”了一長歎道。“說得倒輕巧,别人硬拉着你去地府裡遛彎,你願意去嗎?”歸甯滿不在乎道。見村口沒人把守,歸甯輕而易舉地溜了進去。“嘿!什麼人!快來人!又有人闖進來了!”村口突然響起了小孩的尖叫聲,歸甯才發現緊挨着村口的院落裡還貓着個小孩,下意識從袖口飛出一枚镖,正對着小孩喉間飛去。歸甯的镖向來百發百中,這一次卻不知道打在了什麼東西上,發出了“叮”的一聲,镖竟向着歸甯的面門旋了回來,驚得歸甯趕忙向後滾了幾圈。借着月光,歸甯看見那枚镖插進了土牆裡,隻留了系在镖尾的紅繩還在飄蕩。“阿彌陀佛,四爺手下留情。”歸甯擡眼,隻間那小孩已經昏睡在了一懷中,了一把沾滿迷藥的手在身上拍了拍,把小孩放在院裡的稻草上才緩緩走出來。“四爺何苦如此心急,小僧聽聞刺客這一行有三條規矩:一不傷襁褓垂髫,二不動黃發風燭,三不碰六甲人母。四爺既是這一行的鳌頭,怎能輕易壞了規矩?”了一嚴肅道。“和尚,身手不錯,别虧了這一身功夫。到了天山,我親自向祁大人推薦你,這面子可足?不過我隻有一個條件,我不追究你和辛丫頭的事,你也少來妨我。”歸甯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臉上的土。“四爺多有誤會。小僧安命于山間小廟,無能擔貴閣之職。苦禅山人與小僧恩師有幾面之緣。山人的徒兒辛姑娘尚未入世,小僧受師父之命一來訪師叔祖,二來保辛姑娘平安。如果四爺對我和辛姑娘有所生疑,且到天山一辨我二人清白。這次天山之會傾盡了祁大人之力,他定不希望這股力量出現分歧。若害得四爺因我們白費了兵力,小僧這裡道聲罪過。”了一攔在了歸甯面前,臉上恢複了淡然的笑意。“話既至此,我也沒什麼多說的,一切明曉之前我且信你。論仁心,我比不得你出家人,不過這三條規矩我會信守下去。現在你該告訴我,我的手下們在哪?”歸甯嗅出白溪村裡并沒有孔安來過的痕迹,再通過了一對自己的了解程度,立即明白自己這一路明暗都沒看見一個手下正是了一的傑作。“他們隻當是收了你的令,到驿站和周邊的城裡搜來郎中去救治那兩個村子的人,這兩日就該到白蛉峰了。”了一平靜地說道。“你是什麼時候下的令?”歸甯忙追問道。了一把雙手合十,兇有成竹地道了聲阿彌陀佛,然後把兩隻手攏成弧形合在一起,用嘴吹出了極似笛哨的聲音,不多不少整四聲。歸甯從腰間拿出了自己召喚手下的笛哨,恍然大悟,釋然地笑了出來。“和尚,你真是神了。我歸甯算是服了。”歸甯由衷地感歎道,同時心裡也暗幸了一和自己在同一個陣營。“小僧不敢當。辛姑娘染了風寒,小僧本想明日再來借郎中,不想今夜被人搶了先。勞煩四爺到郎中那裡‘借’些風寒藥可好?”了一道。“你怎麼知道那丫頭染的不是瘟毒?”歸甯反問道。“白望村的瘟病多是瀉症,況那白蛉蟲傳毒再兇也不至于傳到五裡之外。趕路辛勞,辛姑娘不比我們三個身強體壯,能日日兼程撐到現在已經不易,染上風寒也是尋常。”“苦禅老兒真是奸猾,怕這女徒兒礙了他腳程,便丢給了大哥這個實心人。我算是給自己積個陰德,幫苦禅老兒救他徒兒一次。”歸甯與了一暫時作别,向藥鋪潛了去。了一見歸甯走遠,長舒了一口氣,轉身往村外走,突覺身後有異聲,猛一回頭,見村裡的傻丫頭正站在身後。“光頭哥哥,為什麼你和瘦哥哥回來了,我娘沒回來?”“我不認識你娘啊。”了一彎下腰,露出溫存的神色。“她騎馬,她不理我……”傻丫頭寞落地嘟着嘴。了一被逗樂,撫着傻丫頭的頭發,輕笑着說:“那個可不是你娘,她和你可是一樣的年紀,也是個孩子呢。”“你騙我,她就是!你帶她回來好嗎?我想她,很想很想……”傻丫頭露出乞盼的眼神,了一實在沒辦法狠心再說下去。“好,等我再回來的時候就帶她一起。”了一直起身,拍拍傻丫頭的肩膀,猶豫了片刻才離開,走出了很遠,他還能感覺到傻丫頭在村口一直在望着自己。了一從不會輕易許諾,也不知這一次許下的是再難兌現的承諾。了一沿原路返回到落腳的地方,發現窦辛和杜淵并不在,隻留了快燃盡的火堆,而火堆裡幾根大塊的柴火已經被抽走。周圍沒有打鬥的痕迹,腳印也隐在了草叢之中。了一猜測很可能兩個人中的一個醒了過來,發覺自己和歸甯不在,便拿了柴火當火把去尋找。了一多想了片刻,覺得事情似乎沒有自己想的那樣簡單。杜淵被下了迷藥才不過兩個時辰,正是藥勁沖的時候,窦辛尚在病中,也不會有這麼大的精力半夜去找人。況且兩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歸甯的方向,貿然在漆黑的密林裡找人也實在不妥,杜淵肯定不會做這樣沒把握的事。突然,了一順着火光看見地上伏着一個人。了一小心翼翼地湊近,發現杜淵正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幾塊,旁邊還有一道伸向遠處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