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沒有……”
當埃德頂着一張發燙的臉磕磕巴巴地解釋,連肖恩看起來都很想翻他一個白眼。
“他們知道。”伊斯說,嫌棄得半點不留情面,“蠢貨。”
他收獲了一堆帶着不滿的睨視。時至今日,仍不是所有人都能容忍一條龍對他們的“聖者大人”如此無禮――即使這位聖者也不曾被他們完全接受。
他渾不在意地走上前,開口問道:“現在是要怎樣?你們打算在這裡繼續互相瞪着,一直瞪到天亮?那還不如幹脆打一場。”
薩克西斯極輕地笑了一聲,擡頭直視肖恩。
“您不會想要與我為敵。”他說。
然而在這狂妄又強硬,猶如挑釁般的一句之後,他微微一頓,語氣又緩和下來:“您所需要的,并不是沒有東西可以替代。而這朵花,它能讓費利西蒂費心尋找到的那個世界重新恢複生機,成為一個足夠安全的庇護所,讓你們再沒有後顧之憂……或者,當你們的一切努力都走到盡頭時,仍能為這個世界,保留一線希望。這樣,難道不好嗎?”
“‘退路’。”肖恩所重複的是他們之前所用過的稱呼,“擁有退路的人通常更容易後退。”
“或許您并不需要。”薩克西斯仍保持着平靜,“可您和您的聖騎士們會在戰鬥之時将小女孩兒們也驅趕上前,還是會讓她們躲在安全之地?”
用這樣平淡的語氣說出的諷刺之語卻堪稱惡毒,紮得聖職者們都瞬間變了臉色。
肖恩眼中掠過的光冷得像他的劍刃。埃德趕緊在他拔劍之前站到了他們中間。
“這原本也是我們計劃的一部分,不是嗎?”他安撫着肖恩,“在不同的地方準備安全的隐蔽之地,分出人手保護無力自保的人……如果真有這樣一個地方,能讓那些人暫時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不是更安全嗎?”
“前提是,那個‘安全的世界’,不會變成一條沉船……直沉入地獄。”老人藍色的眼睛在怒火之中分外明亮,幾乎難以直視。
“所以,”薩克西斯依舊在笑,搖晃的火光隻浮在他眼中,照不到他空茫的眼底,“說到底,您隻是無法相信我。真巧,我也是呢。”
“可‘沉船’什麼的……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埃德急切而堅定地看着肖恩,而老人看懂了他沒有出口的話――“你至少可以試着相信我吧?”
他沉默片刻,終于還是向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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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知道這法陣并不安全,它所隐藏的另一重用途極其令人不安,但眼下,如果想要順利去往另一個未知的世界,它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唯有此地有足夠的、且不會影響這個脆弱的世界的力量,能啟動整個法陣。
他們到底不是從一個畫在紙上的法陣也能跑到另一個世界的娜娜。
“‘聯系’并不是不能斬斷。”薩克西斯告訴埃德,“既然你已經能看到力量流動的軌迹,做到這一點不會太難……但不是現在。”
肖恩沒有跟進來,精靈似乎就又變回了之前與埃德相處時那溫和可靠的模樣。
埃德點點頭,有些緊張,卻并不遲疑。
“開始吧。”他說。
薩克西斯卻在擡手時猶豫了一下。
“你并不一定非得跟我一起去。”他說,“或者……你也并不那麼相信我吧?”
“不是你自己告訴我的嗎?”埃德揚起頭,“‘下一次我出現在你面前時,請你記得,不要輕易相信我,因為那未必還是我。’――我可記得清清楚楚的呢。”
他笑得坦然,反而讓這句話聽起來更像是個朋友之間的玩笑。薩克西斯便也随之微笑,垂下的雙眼裡神色不明。
他擡手畫出那個符号,還沒有畫完,埃德突然開口叫道:“薩克西斯!”
那語氣認真而嚴厲,讓精靈的動作不由自主地一頓。當他意識到這并不是他的真名,空氣中已經有另一隻手飛快地畫下了另一個符号。
他定定地看着,在埃德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拉進另一個世界時,也并沒有反抗。
當他們的身影瞬間消失,站在那裡沒動的菲利看向同樣一動不動的伊斯。
“真的沒問題嗎?”他問。
這句話其實沒什麼意義……或許人老了就是愛操心吧。
“無論他去了什麼地方我都能把他拉回來。”伊斯十分自信地抱起雙臂――他們已經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毫無準備地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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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另一個世界時那種被瞬間粉碎又重組所帶來的暈眩,以及微微的恐懼和興奮都依舊存在。埃德比上一次更快地穩住身形,手中卻已經空了。
薩克西斯已經掙脫了他,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複雜。
“你不覺得搶走這朵花……然後把我扔進另一個世界――一個讓我再也不能回來的世界――是更簡單的事嗎?”他問。
特林妮的薔薇仍在他手中,仿佛對埃德來說,更重要的不是這朵花……而是他。
“……現在你是誰?”埃德問他。
“你也擁有我的真名。”薩克西斯像是根本沒有聽到這個問題,隻是自顧自地說下去,“可你……”
他依然隻叫他“薩克西斯”。
“薩克西斯,是你父母給你取的名字吧?”埃德隻好先回答他,“對人類來說,那個名字……就是真名。”
“可我……”薩克西斯似乎依舊不解,但片刻的恍惚之後,他垂頭笑了起來。
“我就是我。”他這會兒才回答埃德之前的問題,“就像我告訴你的,我們選擇了融合,而不是吞噬彼此,而一滴水裡融入了血……就變了顔色。或許你可以把我視為理智,而把他視為情緒,我們相互影響,但誰也不能徹底控制誰。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無意傷害你,也真心想給那些私語者創造另一個樂園,隻是有時候,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做點什麼不是太好的事。”
“可你告訴了我那麼多,”埃德輕聲說,“難道不是希望有誰能在必要的時候阻止你嗎?”